张氏带着子箐回到了集市上,却没有往贾守望那里去,而是带她来到了一家成衣铺子。
子箐原以为张氏是要给她自个儿买衣裳,便随着她转转,可连着走了三四家张氏都没相上好的。“二表嫂,你是要给自个儿买,还是要给我哥买啊?”
“咳,我给他买啥啊,”张氏抓着一件桃色儿的衣裳瞅了瞅,招呼子箐过来,让她看看,“咋样妹子,这件你喜欢不?”
子箐摇了摇头,许是自个儿年岁大了,瞅着这娇嫩的衣裳就是提不起劲来,不过张氏这么问她,难不成今儿是给她选衣裳么?
张氏转而去看木柜子上的花布,头也没回道,“可不咋的,我倒是想穿,可穿出去了谁看啊……哎,那小伙计,你把那块兰花儿的拿过来我瞅瞅。”
“哎,不用了不用了……”
子箐忙摆手与那伙计说道,好家伙,她刚刚才舍了二十来个铜子儿跟半两银子,这会儿再不把钱袋子捂紧些,剩下那几十个铜板也悬了。
她把张氏叫到外面,“二表嫂,这不过年不过节的,你给我选啥衣裳啊!”
张氏一笑,“这有啥么,你也不小了,不再是扎着俩小辫的丫头了,咋穿的比我还素静哩,你瞧老孙家那二闺女才十五,那一天天还不是打扮的花里胡哨的。”
“再说了,昨儿我跟二婶儿也是这么说的,她跟二叔都点头了,让我帮着把把眼,叫我给你选身有称头的衣裳。”
张氏唠叨个没完,临了还神秘兮兮的说了一句。“改明儿你穿的水灵灵的到河边洗衣裳,俏生生的那么一坐,保准咱村那些小伙子瞅见了,都争着上你家提亲去哩。”
所以她老爹老娘才应承了带她赶镇子,合着就是想把她赶紧嫁掉啊!
张氏捂着嘴偷偷笑着,一回头瞧见子箐自个儿走了,忙撒开了脚追上去,哎哟,她把箐妹子说臊了,这女子的脸皮咋这么薄哩!
回村时子箐啥衣裳都没买,倒是张氏买了两件,把她气得,直骂那个成衣铺的掌柜的。说他嘚啵嘚啵的就把她给绕进去了,尽拿好话搪塞她,说她长的年小,不像是有娃子的。
贾二奎心疼钱,没好气地说了,“你当然不像是有娃子的,都俩娃子了都!”
就为这,张氏一路上都给过他好脸,没与他说过一句话。
子箐则是花了三十多文钱买了两斤肥膘肉,剩下的四十来个铜板赵氏没往回要,全当给子箐留着零花。这样也好,子箐也省得为那二十来个给出去的铜板寻借口。
且她也没说出那一两银子的事,一来是怕自个儿爹娘担心,乡下人本就胆小,平白得了一块银子他们能不诚惶诚恐的么。二来她也是想攒着,以备不时之需。
晚晌子箐把瘦肉剔出来炒了,肥膘用来炼油,赵氏还是不让她多干活,炒了一个菜就把她赶出去了。
吃罢饭收拾好碗筷,一家三口就窝在院子里纳凉,贾守望依旧坐在门槛上,一手扶着个大铁锅,一手拿着个竹片子在刮锅底灰,嘴里念念叨叨的。
“哎哟,烧个柴禾就趴这么多灰……可费老劲儿了……哎,不刮又不成,趴这么多灰柴禾烧起来没个够……”
赵氏提溜一把小凳坐着,借着大月亮窝在一旁绣花,许是让贾守望烦着了,没好气道。“她爹,你要做就别说,要说就别做,没人喊你刮灰,叨叨个没完了还,咋比个老娘们还骚情!”
“娘,吃个杏子。”
子箐端着个簸箕过来,抓了个黄澄澄的甜杏递给赵氏,这是昨个儿贾二奎送来的,还剩了些,她便都洗了。
“哎,乖女你也吃,”闺女这一打岔,赵氏也没了脾气,拿过杏子甩甩水吃了起来。
贾守望瞅着酸溜溜的哼唧了一声,子箐笑了笑,坐到贾守望身旁,拿了个杏子掰开递过去,“爹,你也尝尝。”
“哎哟,好好好,”贾守望吃着闺女给的半拉杏子,立马换了张笑脸,“哎哟,真甜。”
赵氏吐出核来,瞪了自个儿男人一眼,特瞧不上他这样儿,老脸翻得比烙饼子还快。
子箐瞅着二老双亲心满意足的笑了下,自个儿也拿起一个杏子咬了一口。
河边的夜风吹来,让这个燥热的夜晚多了几丝凉意,享受过了片刻的凉欢,子箐便要说正事儿了。
“爹,今儿的买卖是不是又不好了?”
贾守望与赵氏一愣,俩人相视一眼,又想含糊过去,子箐却没有给他们开口机会。
“爹,娘,你们就别瞒我了,我又不是小娃子,啥啥都看不出来,咱把事儿说开了,一家子有商有量的,也好寻个法子么。”
贾守望听了微微顿了顿,回头动动手把大铁锅翻了个个儿,使着竹片刮了起来。只说最近天儿热,镇上那些下苦力的没啥胃口,吃的人自然就少了。
那别人的摊子为啥人那么多哩?
子箐这句话没说出来,只道,“爹,你在那块也烙了好些年饼子了,就是个葱油饼,你就没想过换个花样儿么。”
“不用,谁家不是老口味,总是换来换去的谁记得住你这手艺啊。”
贾守望看了看子箐手边的杏子,子箐便掰了半个给送过去,他吃在嘴里不假思索道。“再说了,咱换啥新花样儿啊,不还得是咱老贾烙饼实在地道么,要爹说啊,随他去,等过了这股热劲儿就好了,听爹的准没错!”
她爹都这么说了,让子箐还怎么继续下去,她只得暂先作罢了。不过她爹这固守一成不变的性子是改不了了,推陈出新这档子事儿还是得由她来。
镇上那些卖吃食的摊子可以说就她爹做的年头最久,炉灶边那长年累月烟熏火燎的痕迹就是最好的说明。可从年头到年尾就是那葱油口,再好吃的饼子也会索然无味。
别人家的摊子就不一样了,虽说买啥的都有,可少说也有四五种吃的,哪怕是个买馒头的都有甜口跟咸口之分。
况且她爹烙的饼子,只能算是管饱罢了,量给的是足,可入口就不那么实—实—实在了。
瞅着子箐打了个哈欠,赵氏便喊着让她回屋睡觉去,今儿这丫头逛了一天了,可是累着了。
子箐是觉得乏了,应了她娘一声,到灶里打了水洗漱一番才回屋的。
“啪……”
怀中的钱袋掉到地上,子箐把脱下来的外衣搁到一旁,捡起来坐在床边,她掂了掂钱袋,若有所思的听着这里头的声响。
半晌,子箐把钱袋里的那一两银子掏出来,将袋子撇到一边,叹了口气,无论前世今生,自个儿都在为这玩意儿奔劳。
她四下里寻了寻,最后把这一两银子塞到自个儿的枕头里,素手拍了拍,又是想起了那对乞丐父子,不知这爷俩咋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