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琦温尧的女儿,而琦温尧也不曾留下任何子嗣,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这些事情也是我后来才知道的,不过那时我已经可以在江湖上随意的走动并且不再会像当初一样少不更事了。
是师父将我送给了琦温尧,交给了他涅凰剑让他好生待我。于是我便被琦温尧收养,他那时刚娶妻不久,自己没有子嗣,便也将我当做了自己的孩子。
一晃就是十年,我已经长大了,开始记事。我想,或许在某些时候,连琦温尧自己都忘了我只是他收养的孩子而不是真正的女儿罢。
他从未亏待过我,无论我再怎么闹他也都只是嗔怪几句。在我不高兴的时候,他则是抱起我,走到街上,想办法找一些小玩意儿哄我开心。因为那个时候年岁太小,也都是拿糖哄哄便好了。只是现在想来,他当时身为隐剑山庄的庄主,抱着一个女娃走在街上,也不管别人是怎样的目光,就那样逗着我。
心中抑制不住的悲伤,仿佛又看到了我亲手端给他的那壶茶水。
上官明月是古千草同母异父的弟弟,我到最后也不知道他们的父母是谁,但我却只道他们有一个姐姐——倪双双,那个曾经也一直待我很好的二娘。
江湖上都说古千草的医术和毒术无人能及,殊不知他只会毒,而不会医。
因为每次毒人的都是古千草,而医人的,却是上官明月。
可上官明月行事却是非常的低调,每次救人时都是将古千草赶出来,让他拿着自己配制的解药,去解那些被自己毒害的人。
古千草开始时自然是不答应的,自己毒了就毒了,撒手不管也就罢了,可到最后却还要自己去救,麻烦不麻烦?可他后来还是磨不过上官明月,只好去了。
后来又一次,我问上官明月:“你究竟多大了,还有古千草?”
他一副不愿多言的样子:“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千草确实是我兄长。之所以是那个样子,或许是因为和他平日你所捣鼓的那些玩意儿有关罢。”
但我却一直不知道面上时刻挂着笑容的上官明月,其实一直是恨着我的,就是因为我的师父,我无论如何也无法改口叫他爹的人——慕容玄。
上官明月可已不在乎别人的生死,但他无法不在意自己的亲母倪双双。慕容玄当时灭了隐剑山庄的时候除了我没有留下一人,这么说倪双双便也是被他杀死的。
可笑我以前有一段时间还以为这一切都是郁清做的,现在想以郁清当时的年岁,他哪里能有那么大的能耐?不过后来,我却也猜到了。只是呆在慕容玄身边的时候,我总会下意识的遗忘这些。
因为那种心安的感觉,看着他白衣出尘,我无法将他和那灭了隐剑山庄满门的恶人联系到一起。
我无法形容从马车上跳下来的那一瞬的感觉,脑海完全是空白的。
车道的两旁是一片茂密的树林,我跳下来之后就直接滚落到了树林里,而且距离那道路好像还很远的样子。
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痛的,满身都是泥土和草屑,我坐在地上,望着天空,可是没有多久我就立刻起身向着树林的另一头跑去。
我不想再看到师父,因为我不知道我应该拿怎样的表情去面对他,既然这样,那就不如让他找不到我的好。
只是想到他吐血的样子,我脚下的步速就不由得缓了缓。
我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是多么的狼狈,走在街道上,人人看着我都用着一副异样的眼神,讥讽,嘲笑,嫌恶……我也同样不想看见他们,尽量让自己靠着巷子,往人少的地方走。
天空开始下起小雨,淅淅沥沥的,打在青石的街道上,如同墨染。
手中的剑无力的掉在地上,我蹲下身,慢慢靠在巷子的角落里,仰起头,让雨水打在脸上。
只是一把伞遮住了我的视线。
依旧是那样有些放荡不羁的声音:“在下可是找姑娘多时了。”
我不知为何,现在看上官明月的脸却是多了几分厌恶。我别过脸不去看他,可他却也不嫌弄脏了自己的衣服,一撩衣摆坐到了我身边。
“我师父呢?”我问他。
“你说慕容前辈啊……”他故意将声音拖得很长,然后却笑道,“在下怎么可能知道?”
我本欲发火,到最后还是生生咽了下去,我强迫着让自己什么都不要想,告诉自己忘了他,可口中却不由自主的反问,“你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我就是不知道。”上官明月本本来就是一副少年的相貌,笑起来就像是一个孩子,“你从车上跳下去之后他就也跟着去了。”
“你的意思是说……”
“我让车停下来,让他走了。”
我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师父他,应该自己会照顾好自己的罢。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对他竟是该恨还是该爱,如果可以,我倒是希望我永远不曾遇见过他。
思绪飘忽着,上官明月的声音又再一次在我耳边响起:“姑娘可知这里是哪里?”
我一愣,刚进来时只见这里是一个小镇便走进来了,至于这里究竟是什么地界,我却是一点都不知道。因为最近总是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日子过得久了,对于外界的这些名字,也就不太在意了。
只见上官明月微微一笑,说了两个字:“扬州。”
怪不得有些熟悉的样子,我心下了然。好像曾经,我和夙茗还有莫离来过这里,只是物是人非,夙茗已经不在人世,至于莫离,我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姑娘可想听听近来天月教的事情?”上官明月再一次问道。
这次不知为何,看着被雨水打湿的青石街道,我点了点头道:“好啊,你说罢,我听。”
也许是下着雨的缘故,上官明月的声音显得有些有些飘忽。
原来,冷凝霜这两年来一直都在找我。而在这两年中,天月教先后灭掉了明阳宗和玄天门,这两个门派在江湖上虽然比不上武当昆仑等大派,但还是有一定地位的。
灭派的原因不明,有许多人都说这只是冷凝霜的一时兴起,因为传闻这两年冷凝霜已经疯了,还做了很多常人无法理解的事。比如她会抢别人家的孩子,神神叨叨的游荡在街道上,将整条巷子弄得鸡飞狗跳。偶尔她清醒的时候,便去带着人灭其他的门派,因为当时的惨状,天月教在江湖上在那之后就彻底的被归为邪教那一派。
而她这些奇怪的行径却仿佛都与我有关,因为她没事的时候总是念着我的名字。这两年里,天月教上上下下都在找我,我的名字也差不多在江湖上传了个遍。
所以我想,或许冷凝霜真的有过孩子罢,否则她又怎么会做出这样离奇的事情。
只是……心中不免又有些悲哀,只是不知道冷凝霜为什么非要把我当做她的孩子,我明明……
忽然间想到了什么,我看着上官明月,他笑的一脸的高深莫测:“你现在还不明白你的处境吗?”
我问:“什么处境?”
他道:“你跟着慕容玄离开了之后,冷凝霜可是找了你整整两年,几乎是无时无刻不念叨你,所以说,你现在在江湖上的名声也可谓是极大了。可你再想想看,天月教现在在江湖上可是邪教,冷凝霜既要找你,那么,若是其他人遇到了你呢?”
雨渐渐的大了,我靠坐在墙角,感觉全身上下都被雨水浸湿,一阵凉意袭来,我握紧了袖子:“难道就凭你想要杀我不成?”
可是上官明月却是沉默了一阵,忽然道:“如果我杀的了你的话,你现在早就已经死了。”
他从地上站了起来:“我刚才就说过了,我不会武。可是,行走江湖,我虽然不会武但却并不能代表我什么都不会,你还记得古千草吗?”他背对着我道,“他也不会武。”
我一下子也站了起来:“你的意思是……”
“否则你以为我是如何这么快就找到你的?”他挑着眼角道,“我来这里,本来是想给你收尸的。”
“你,那师父呢?你将他怎么样了?”
上官明月哈哈笑起来:“你怎么还叫他师父,你若再不赶快的话,他到临死前恐怕都听不见他女儿亲口叫他的那句爹了。”
剑在我脚边安静的躺着,被泥泞的雨水冲刷,我感觉我的声音有些沙哑:“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怕?”他嘴角又露出讽刺的笑容,“上官明月就此贱命一条,姑娘若想要,收去了也好。”
我几乎想把他打倒在地上,但我还是忍住了:“我师父在哪里?”
“我不知道。”
“你……”
“不管姑娘信也好不信也罢,反正在下就是不知道。”上官明月微笑着,索性对我耍起了无赖。
我也没心思同他再在这里乱讲,拾起地上的剑,转身就走。
“姑娘在路上可要小心,露了身份,我可救不了你。”身后传来上官明月似笑非笑的声音,我没有回头,感受着他的位置离我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