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我一直没有在意他所说的话,也许是当时未能理解,直到后来我发现时,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我只听他说我的名字已经在江湖上传遍了,却不想传遍了的不仅是我的名字,还有我的相貌。我看着那人手里不知是从何处得来的画像,只觉得心中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那个人是我。
虽然无论头发还是衣服都不尽相同,但我在铜镜中还是看过自己的眼睛,那画像是一种神似,我不知道是谁画的,可画像的那个人他一定见过我。
那人拿着画像瞅了我两眼,我看到他匆匆收回手中的画像,有些不怀好意的向我走了过来。
“姑娘是第一次来扬州罢?”他弯着腰挡在我面前,一双细长的眼睛向上翻挑,不是一副什么好面相。
我不想理他,他却伸出了一只手拦住了我。
“让开。”我说。
他却眉开言笑道:“我看姑娘面生的紧呢,想必是第一次来扬州,而姑娘又这样即匆匆赶路,应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罢。”他理解似的看了我一眼,低声道,“不瞒姑娘说,我叫崔二,是这里的包打听,这扬州城上下没有我不知道的,所以无论姑娘想知道什么都可以问我。”
可我还是想走,他却又一次拦住了我:“我知道有一家客栈,如果可以的话还请姑娘过去详谈。”
我看着他,想了想,恍然的点了点头道:“那我还真有一件想知道的事。”
他眼里露出惊喜:“那姑娘还请随我来。”
“不必了。”我打断他,“在这里说就好,不过,我身上没有银子。”
“这……”他表情露出为难,也不知道为难的是什么。
可就在这时,我却发现周围已经多了好几个人。他们看着我的目光都是冰冷的,同时,我感觉四周的温度也在这一瞬间降下了很多。
我之所以这么匆匆赶路,不过就是想去找师父,上官明月的话不时的在我的脑海里重复。
不管他是否骗我,我知道慕容玄是我师父,也是亲手毁去了我一切的爹,但是,我还是放不下他,我想要去看看他。
崔二看到四周的变化,仿佛间像是舒了一口气。我看到他朝着我奸诈的笑了,对着一个全身黑衣拿剑的人指着我道:“就是她,不会错的。”说罢他就连忙退到了后边。
那为首的黑衣人面无表情的那剑指着我:“你就是琦玉?”
我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我虽然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场合,但我却再提不起什么害怕,或许,是我铭记住了师父说的——
“玉儿,不管是遇到了什么,你都不可以畏惧,知道吗?因为一旦畏惧,那便是输了。”
我没有畏惧,也没有害怕,只是抓紧了自己手中的剑柄,随后,我对着他点了点头道:“没错,我就是琦玉。”
我知道或许我不该承认的,若是我不承认,也许就不会发生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了,可是,既然已经做了,我就也不能后悔。
黑衣人原本面无表情的脸突然露出了笑容:“既然你承认了,那便也不要怪我们了,冷凝霜最近在江湖上做了什么你应该都知道罢。”他一挥袖子,“一起上,抓住她!”
这句话说完,我就看到那些原本站着不动的人突然间动了起来,他们朝我围过来,手中各样的武器晃得我一阵头晕眼花。
脑中一片空白,直到一片银光直射我眼前,那些被我抛到脑后的剑法身法终于又再一次被我捡了起来。
我练习了无数次剑法,但说到真正的打斗,这还是第一次。
我侧身躲过了那道向我射过来的暗器,不管怎么说也练习了那么久的剑法,对于这些也总是会有些出自本能的躲避罢。
腰间的剑被我一瞬间抽了出来,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看着他们朝我围了过来,心中原本就压抑很久的感情就顺势发作到了那几个人身上。
我见过血,或多或少,但是我从来没有杀过人,因为我从来没有想过我的剑法是这样的厉害,我看着他们几乎变得极为缓慢的动作,然后他们的脖颈就不由自主的抹上了我的剑。
师父他,教与我的……究竟是什么?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剩下崔二缩在墙角,一脸畏惧的看着我。
我慢慢的走向他,他慌乱的用手挡在自己的身前:“姑娘,姑娘是小的错了,小的该死,小的家里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七岁的娃娃,求求你,求求你就放了小的罢。”
他的样子又不禁让我想起了多年以前,隐剑山庄的那场大火,郁清满脸是血的走到我面前,而我则是瑟缩着身子,想要离他远些。
而现在,我便是那个恶人。
剑上染的血还未凝固,一滴一滴的往下滴着。
我走向他:“你不是说你什么都知道吗?现在,我的确走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他低着头:“行,姑娘有什么问题只管问,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深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满地的鲜血,我问他:“你既然知道我,那就一定还知道我的许多其他的事情罢。”
他急忙否认:“不敢不敢,小的只是认识姑娘而已。”
我笑了:“那你曾经可见过我?”
“没有。”他额头上的汗水溅落到地上,眼神有些慌乱。
“谁告诉你的?”我继续问他。
“这……”他一脸为难,“是,是小的……”
看到他的样子,我便知道是了。我不记得是谁曾经对我说过江湖险恶,人心叵测,需处处提防,不可轻易信人。
现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一次,算是我第一次一个人出入这险地罢。虽然我不知道这地方究竟有多险,但是,现在我却是真正的一个人了。
没有郁清,没有师父,没有冷凝霜,没有夙茗和莫离,他们都不在我的身边,现在所有的一切,都要靠我自己。
上官明月说,因为冷凝霜找我,所以,就有人不想让她找到我。
说来我现在也真是奇怪,仔细想想,我居然不知道我现在究竟是为什么而活着。
地上的尸体中忽然有一个人站起来,惊慌的看了我一眼后飞快的向外跑去。
我没有拦着,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跑出去,鲜血在他身后滴了一路。
崔二抬头看了我一眼又把头低下,我缓缓在他身前蹲了下来:“你刚才说了,这扬州城里没有你不知道的事,那么,我现在问你的第一件事就是,关于隐剑山庄,外面是如何传闻的。”
他埋着头:“隐剑山庄,这都多年前的事情了,小的,小的……”
“知道什么就说什么!”我提高了声音,看着他惊慌的样子,我心中何尝不是同样的惊慌。我从来没有想过我有一天居然会用这种语气与人说话,更没有想过我居然会怀疑我曾经的一切。
因为师父,因为他骗我,而且他居然还骗了我那么久。想通了这一点,我也不禁在想,郁清,他是不是也在骗我。
但是,他又能骗我什么呢?嘴角不禁露出了些苦笑,忽然觉得有些累,有些事情光是想着就觉得很累。我看着崔二,看着他的惊慌和犹豫。
我突然有些后悔我问了这个问题,我现在应该做的,不是去找师父吗?为什么要留在这里听这个人说话呢?
想着我便要作罢,可是就在这时就听崔二突然开口说话了,他说:“据传,当年琦温尧私底下联合天月教欲做武林之主,而这件事却不知为何一不小心给传了出来,惹怒了……,正因为如此,导致隐剑山庄上下百十余人无一生还,最后……最后整个隐剑山庄还被人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说到这里,他不禁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我一眼,但那一瞬间他仿佛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用手指着我,“是了,隐剑山庄庄主叫琦温尧,而你叫琦玉,那,那你是……你是……”
我没有理他:“你继续说,他惹怒的那个人是谁?那件事到底是谁干的?”
这件事郁清好像曾经给我说过,但那时琦温尧不论他做什么,他都是我爹。而现在,不管他究竟是不是我爹,我都有必要知道一下其中的因果。
当年,我无法理解郁清的仇恨,自小就被呵护的我是无法理解孤身一人的他的,可是那时,我却还曾傻傻的羡慕他,羡慕他能无拘无束,羡慕他可以随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呵,他真的是无拘无束吗?看着他每天能从山庄外面回来那便是无拘无束吗?
崔二将头埋得更深,身体也愈发的抖得厉害了,嘴里支支吾吾的,但就是听不清楚一个字。
我再一次问他:“那个人是谁,说了我便让你走,但你若是不说的话……”
我威胁的话还没有说完,或者说还没等我说完,我却再也说不出话来。眼前是崔二顺势倒地的身影,还睁着一双不能瞑目的眼睛,他的脖子上,插着一支翎羽,洁白的羽毛上尽被血染。
然后便是从外面走进来的一人,手摇着折扇,微笑着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