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朝走到台阁中央,心中暗暗思忖,去湖心岛必经水路,而这湖上的小舟必定有过什么手脚,即使舟上安全,这四处浮动的水流之中也没有暗藏玄机。
正上下为难,倏地瞧见从岸边系到湖心岛的的红灯绳索,立时心下有了主意。
那方郑妃却仍然不放过机会:“中信王妃还犹豫什么,不过是取彩献艺,难道也要推辞不愿?”
云朝喕嘴道:“娘娘莫要着急,臣妾这便去取来。”想到楚陌刚才的提点,心中微暖,从袖间取出白色水晶梅花簪子将髻发利落挽上,因髻发实在太长,仍有很长的一段留下。
她毫不羞涩地将鹅黄外衣脱去,露出内里纯白色飘带中衣,脚尖轻轻点地,人如鹅羽般没有重量的瞬时飘起,沿着绳索上方从一轮硕大的明月之中掠过。
云朝在皎皎月色与七色琉璃灯中旋舞飘渺,本来“旋舞”在四国之中是平常的舞蹈,以灵动飘逸为美。
可从未有人在这距离水面二丈的地方跳过,绳索在夜色中几不可见,更添了几抹飞仙临世之感。
高台之上的众人皆是看呆了去,皇帝楚轩不禁道:“美若天仙,大约说的就是这样眉若柳,眼如墨,鼻如葱,唇如鱼的女子。”
一直默默不语的顾妃也难得开了口:“这荣光照耀天地,竟是仙人入世凡尘。”
“爱妃也这样觉得。”
见顾妃朝皇帝那侧微函了首,郑妃眼眸立即显示出愤恨异常的凶光,似是怪她抢了皇上的注意。
湖中小岛并不是很大,岛中央风雅地建了八角白玉亭。楚国盛产玉石,楚人也多喜欢以玉比喻高尚的品质,但用如此大的玉块直接建造亭子还是让人有些匪夷所思。
似乎是为皇帝宫人提供游玩的场所,亭子四周特意请能工巧匠在四周用灌草做成齐肩高的迷宫。
但游玩用的奇门遁术难不倒云朝,从小在风卜身边嬉闹长大,虽然只学了个皮毛,但三两下就走到亭中,取到一个暗红色包着锦缎的梨木盒子。
本想就地先打开看看,但想到这是在楚宫中,万事还是要小心谨慎。
这时楚轩已派小舟来岸边相迎,云朝故而提步往筑凤台去。
不过半刻便来到楚皇面前,云朝双手抬起锦盒俯下身子,恭敬答道;“陛下,臣妾已顺利取回了献礼。”
楚皇朝舞池望,放下手中的九龙环金杯,恩了声。
这时云朝才得抬头仔细看清楚皇,王座上那人与楚陌有二三分相似,身形修长,眼角上挑,略带算计之像,着实是令人不喜。
皇后笑着问道:“皇上,中信王妃已经把献礼顺利取回了,今年比簪的魁首该归谁呢?”
“皇后说的不错,朕往年都看遍了红红绿绿的钗子、簪子、步摇,今年倒不如选个素净点的。看廉王妃头上簪着的梅花簪子纯白剔透,这献礼既然是她自己取来,便赐给她吧。”
在众妃眼中无比重要的比簪,楚皇似乎也并不太上心。
云朝的眼眸微转,还是想不透这个行事古怪的皇帝到底在想些什么,只好谢过楚皇,将小木盒收下后退入席中。
席间打开暗红色的小盒子细看,里面是雕刻鸳鸯戏水的血红的玉镯,碧玉和白玉常见,红色的玉石确实是很难得。
楚陌瞧见这镯子却突然变了脸色,一把抓起握在手中,云朝被他这举动骇道,正待问他。
筑凤台上炸雷似的有人尖叫,引住全部人的注意力,云朝也只好压下心头的疑惑。
楚皇急急起身往郑妃那里走过去,郑妃满脸狰狞地捂着肚子趴在地上,大声呻吟:“顾妃,你为何,你为何要害我的孩子,啊,我的孩子。”
但呻吟声虽大,但裙下不见猩红。
楚皇帝显然始料未及,沉声问起郑妃的婢女:“给朕说清楚,好好吃着饭,怎么回事?”
婢女跪在地上,糠籭似的抖个不停眼睛,咕噜噜左右瞟了几下,“回,回皇上,娘娘刚才有些不适,想回庆仙殿休憩,走过顾妃娘娘旁边的时候,顾妃娘娘她,她突然绊了娘娘。”
侍女说罢不停的磕起头来,“皇上,是奴婢不小心,没照顾好娘娘,皇上,饶了奴婢吧,饶了奴婢吧。”
皇帝冷冷叱道:“来人哪,将她拖下去,杖毙。”
侍卫得令上前,婢女惊恐的流出泪来,还欲说什么,到了只边哭边嚎:“娘娘,救救奴婢,郑妃娘娘,救救奴婢。”
郑妃捂着肚子哼哼声更大,哪有空闲理小婢女。
楚皇吩咐人抬着郑妃去了后殿,她穿了红色的衣衫,地上并无不好,转身朝向立着的一身水蓝色的顾妃,“顾妃,解释解释,这是怎么回事?”
顾妃是个单薄素雅的女子,听闻皇帝此话却生生往后退了两步,“皇上,我若说自己没有做过,你信吗?”
楚皇似乎很是宠爱这位顾妃,并没有对待别人那样阴狠绝情,“众目睽睽之下,郑妃在你身边摔倒,她也不会傻到拿自己的孩子开玩笑,你要我怎么信你。”
顾妃低下眼帘,流出两行清泪,未曾如一般的宫廷女子大哭大闹,只绝了念想似的问道:“那皇上要怎么样才肯相信我?”
“这样吧,你先去明镜堂呆上两天,等事情查清楚了再出来。”这
顾妃却不谢恩,只听她言道:“皇上,这样的事日日都会有,躲得过是我的运气,可总有一天会躲不过,无妄之事只有越查越乱,还查的清吗?”
一旁的柳婉仪劝解道:“顾妃娘娘,此事无论你是否冤屈,你都不应该与皇上这样说话。”
楚皇也皱了眉头喝道:“顾妃,你实是过了。”
顾妃冷笑着哼声,“我总该想到,过去听说世间男儿的凉薄总是不信,是我错悟了。听说这人世间有一法可轻松证人清白,我便那样做来。”
说罢不理众人,也不令仆从更随,自己从筑凤台走下,路过云朝身边时稍停下脚步,用泪眼颦颦望来,自言自语道:“这浮生中的****,终有人能成就因果吗?看来,我是不能知了,真是可惜。”
云朝疑惑不已,不知道顾妃到底在自言自语些什么。
顾妃后复向前走了几步,回头向楚皇说道:“此身清清洁如玉,奈何终不获君心。”
话刚落音,撞向舞池边的青铜鼎,周糟一片吸气声。因刚才在船中蒙她恩情解过围,云朝立马起身去拉她,可惜两人相隔太远,拉了个空。
云朝追悔莫及地闭上眼睛,只恨没早点看出她的意图,眼睁睁看着她血溅当场。
却不知顾妃撞向铜鼎的瞬间发生什么事,玉人不见,地上只躺着只碎成几瓣的青花碟子,不是今年来四国中常用的款式,是个年代久远的古物。
周遭一片寂静,瞬间又哗然起来。四国之内,鬼神之说也有流传,狐鬼蛇神在四国山林沙漠等少有人烟的地方偶有出没,因而时下百姓也有祭祀鬼神的习俗。
但这么多人面前,南楚国的堂堂妃嫔凭空大变活人,生生变成青瓷碟子,也太过匪夷所思,宴会的宾客都站起身来,走上前去细看,女眷们惊惊乍乍的搅闹着,小声议论。
楚皇为了安抚众人,令众人止声,“郑妃病着,朕还得去看看,富贵,找人把这里打扫干净,往后这件事谁也不准再提,朕累了,都散了,散了吧。”
热热闹闹的月夕家宴不欢而散,云朝与楚陌对视一眼,也准备离开,此时便有当值的太监过来大灯引路往东升门出去。
楚国气候寒冷,虽是八月十五,夜晚的空气已经十分湿冷,呼吸吐出的气体中有白茫茫的雾气。
宫里头的人大多都被宴会上的事惊到,心有余悸各回各宫。
宫道上几乎没有人,静悄悄的吓人,领路太监也是双手拢在袖间,低头走路,云朝虽不信鬼神,也未免觉得难受。
“公公在宫里呆了有多少年了?”
领路的太监别过半个脑袋来回话,在夜色里看不清表情,只有隐约的肥胖充满褶皱的轮廓,“回廉王妃,奴婢四岁入宫,已经在宫里头呆了三十五个年头了。”
“那公公可算宫里的老人了,可知道今天在月夕节上出事的那位是什么出身的。”
中年的太监很是滑头,嘿嘿赔笑回道:“王妃娘娘,这可不好说,这才出了事,这黑天白夜里别招着什么忌讳,奴才不打紧,王爷和娘娘都是金贵身子呢。”
云朝见他不肯说,取下束腰上别着的璎珞编好的玉佩走上前去递给那太监,“回去的路长,无非是寻个闲话听听,怎还会有旁的人知道。”
中年太监这才唯唯诺诺的收下,松开口风,“其实也没什么不好说的,虽是些鬼神的事,不过这么大的楚王城,建了上百年,哪能不有些事呢。个个要防着忌讳着,像奴才这些人的日子还过不过了,您说是不是,娘娘?”
云朝捂着暖手炉,笑着应道:“难得公公是个知理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