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分分秒秒都是煎熬。穆清长舒一口气,细细捋了一下繁杂的心绪。父亲为何下此毒手?难道萧家与邵家前世有仇?风雨飘摇之中的萧家现在全然不知,但就算知道,也为时已晚。他的脑海中迅速地浮过萧宏忠和善的眼,还有子衿和子佩无辜的眼神,更让他心疼不已的是静翕,想到这里,他的心又猛地抽搐了一下。不,他决不能看着萧家就这样被摧毁,他要凭借自己最大的力量去帮助萧家,乃至用生命去呵护静翕,这是他最想做的。
于是,“哒哒”的马蹄声载着这位青年的焦灼与渴望,火速抵达了萧府。
萧府一片宁静。
邵穆清拜见萧宏忠之时,胡秋怡正为萧宏忠端来一碗川贝白梨。因萧宏忠患有喉疾,所以春日熬杏仁百合,秋日蒸川贝白梨已成为胡秋怡体贴入微的一种方式。“多谢夫人。”萧宏忠眼里饱含深情,而胡秋怡却微笑地在一旁落座打扇,看到此情此景,穆清心头一酸,不知何因眼泪竟湿润了这堂堂七尺侍卫的双眼。
“穆清,你怎么了?”胡秋怡在一旁观察入微。
“哦,一路风尘,有点迷糊双眼。”穆清忙用衣袖遮掩。
“穆清有一要事秉告萧伯父。”见穆清一脸肃穆,胡秋怡连同下人一齐退下。
“扑通”一声,穆清双腿跪下。
“你?为何?”萧宏忠一脸疑惑,穆清此时已泪流满面,他的头部死死扣住地面,双手伏地,弓起的背部由于抽泣在微微起伏着。“穆清罪该万死!”
“何出此言?”萧宏忠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家父一时糊涂,已将萧家卷入吕留良遗著案。”穆清的声音在不停颤抖。
“啊?!有何依据?!”萧宏忠此时感觉每个毛孔都沁出冷汗,殊不知近几年吕留良遗著案不知令多少忠良百口莫辩,身陷其害,他捂住额头令记忆不停搜索,两年前的一封对吕留良深表同情的文字突然呈现脑海,难道是?
“邵家罪孽深重,可家父年岁已高,我穆清愿承担一切,长跪不起。”穆清说着连连叩首。
“你……你……”萧宏忠气的一时说不上话来,“我与你家父自**好,且是同乡,为何拿一纸文章陷害于我?”萧宏忠用手指着穆清,不停地上下抖动。
“纵然你长跪不起,负荆请罪又有何用?你能免我萧家之大难哉?”萧宏忠此时已是老泪纵横。“吾命休矣!吾命休矣!只是可怜连累了我的妻儿!呜呜呜呜……”
顿时,一股浓郁的悲飒随着萧宏忠的悲泣弥漫出来。象断裂了的枯藤与老树杈的分离声,又象是忧郁许久了的孤雁哀鸿声,声声揪心扯肺。
透过朦胧的泪眼,萧宏忠睹视正伏地而泣的青年。两年前,他与静翕的琴瑟之和已让自己明白了女儿的心里世界,他本期望有朝一日女儿能与青年喜结秦晋之好,可如今…….
“你起来吧……”萧宏忠无力地摆了摆手。“如今,府上唯独能脱险的也只有静翕了,我知道你此行通告也正有此意,只是静翕一向文弱,我将她托付出去又如何是好!”说到伤心处,萧宏忠又开始啜泣。
“浙江余姚有一处可保静翕安危,只是山高路远……”萧宏忠用疑虑的眼光打量了一下穆清,对于眼前的青年,他也不知是否能予以信任。
刚刚立地一刻的穆清又“扑通”一声跪下。“请萧伯父放心,纵使山高路远,穆清定当护送翕妹妹安全到达,如有不慎,天诛地灭!”
青年的壮言顿时打动了老者,对于眼前,他也别无选择。
是夜,穆清便秘密宿在萧府客房,随时听侯萧宏忠调遣。
这是一个令人无法安宁的夜。
萧宏忠的正房内,烛台上的红烛正伤心地垂泪。萧宏忠正抚摸着蓝色鹭鸶补服,摇头叹息。做了翰林院修近二十余载,自己为官清明,两袖清风,刚正不阿,如今一切即将远离自己,令他叹息不舍的并不是这个从六品,而是萧府的这份宁静。秋怡贤淑,儿女忠孝,上上下下一片祥和,或许是过于完美吧,老天爷竟与他开了这样一个玩笑。
“老爷。”秋怡和悦的声音打断了萧宏忠的沉思。烛光中的秋怡端庄典雅,手端一杯龙井朝萧宏忠款款而来。萧宏忠看到秋怡,泪水禁不住夺眶而出。
“对不住呀,夫人”萧宏忠竟然双膝着地。
“这是为何呀?老爷!”秋怡一时惊慌失措地扶住萧宏忠,萧宏忠只得和着眼泪娓娓道来。秋怡自然也伤心恸哭一番。须臾,又归于死一般寂静。
秋怡用淡蓝色绸帕拭着萧宏忠的涕泪,哽咽着道:“老爷,你这辈子待我情深义重,秋怡已与你共度二十余载,你我相濡以沫,秋怡已知足唉,死又何惧?”听到“死”字,萧宏忠立马用手心捂住了秋怡的嘴巴,又将秋怡揽入怀中,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