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清赶回邵府已是华灯初上。今夜的穆清神清气爽,自从晚上听到静翕内心深处的一番话语,更是信心十足,他想立马请求爹爹为自己前去萧村求婚定亲,可是正欲求见,赵姨娘却推托爹爹已睡下,他只好作罢。
邵秉义的书房内灯火通明。他正在书案前提笔揣测。三年前的吕留良遗著一案株连甚广,已经有很多人被按律治罪。而昨日在书房突然发现,萧宏忠曾借给自己的一本文史书中居然有一封对吕留良深表同情的文字,文章结尾亦有署名和日期。
对于邵秉义而言,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萧宏忠,这个让自己深怀嫉恨二十余载的人,如果因此封书信牵连将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萧宏忠按律当斩,萧府垂败。“哈哈…….”邵秉义摸着浓密的八字胡,一股从未有过的快感从胸腔油然而生。
为何如此嫉恨萧宏忠,这缘于胡秋怡。二十年前,萧邵同为内阁侍读胡愰的弟子,论才情,两人旗鼓相当,认容貌,邵秉义略胜一筹,他可谓是八面玲珑,因此很受老师青睐,而萧宏忠,沉稳之中,透出几分憨厚。些许邵秉义的处事风格更合胡愰之意,胡愰便有意将自己的嫡长女许配与邵秉义。
但事与愿违,或许是萧宏忠的诚恳更能掳住秋怡的芳心,秋怡最终嫁于萧宏忠,连同萧府现在的京郊宅院做为陪嫁。二子一女承欢膝下。而邵秉义却是愤懑了整整一年以后才娶了县丞之女王氏。王氏虽也算贤淑,生下穆清之后不过两年便抑郁而终。后来的邵府是祸不单行,如今还添了穆和这么一个孽障。
所以萧宏忠可谓是邵秉义心头上的一个恨字,若没有萧宏忠,邵秉义可谓如鱼得水,有佳人相伴,亦有岳父扶佑,可如今,自己是绞尽脑汁做了个正六品,却常常是望洋兴叹。
第二日清晨,邵秉义便去督察院向左督御史史大人递交了昨夜谋略,得到了赞赏与嘉奖并确定严审此案。
邵秉义深深吐出一口气,一口久久憋闷在心底的怨气在他那狭隘的心胸内冲撞着终于迸发了出来,可谓是扬眉吐气,激昂青云了。
是夜,邵府内一片祥和,邵秉义命仆役拿出多年的陈醋,与穆清、穆和共饮。
“爹爹今晚心情甚好,清儿敬爹爹一杯,愿爹爹身体健康!”穆清一饮而尽。“好…好”邵秉义红光满面地笑饮杯中之酒,桌上玉盘珍馐,赵姨娘和穆和也在一旁助兴。
酒罢,穆清忙搀扶爹爹去正房休息,待邵秉义坐稳,穆清又端上一杯龙井嫩芽,邵秉义美美呷了一口,舌尖微甜,顿觉畅心。
“爹爹,孩儿有一事相求”
“嗯,讲”
“清儿年方二十有二,早已过束冠之年”
“嗯,哦”邵秉义又泯了一口龙井“我儿已有意中人?”
“嗯,孩儿说出来定让爹爹满意”穆清欠了你身。
“哦,谁家小姐?”
“萧府萧静翕。”
听到萧府二字,邵秉义如坐针毡,“不可,不可,萧家即将大难临头,我儿岂能往火坑里跳?”
穆清因惊吓面色红润至煞白,“为何?萧府怎么了?”
邵秉义一时瞠目结舌。“谁家小姐都可以,唯独萧静翕不可,你死了这条心吧!”
穆清正欲争辩,“退下,退下,为父要休息了。”邵秉义双眉紧锁,朝穆清挥了挥衣袖。
穆清只得无奈退出,回到自己的东厢房。邵秉义的话犹如晴天霹雳,为何爹爹不应允?为何萧府即将大难临头?穆清想尽快查明此事。静翕呀静翕,无论你身处何方,我穆清定将舍命相救。
穆清久不能寐,拿出自己的玉萧,吹奏了一曲,因没有静翕奏筝的合奏,萧曲显得格外忧伤而孤寂。
千金易得,知音难求。正是两年前静翕与自己的那次合奏,才真正拨动了穆清那根心弦。那是父亲四十岁寿辰的一次家宴,穆清以萧助兴,静翕以奏筝相和。最为曼妙的是萧声高扬,则琴声高亢,萧声幽转则琴声黯然,一声一和,琴瑟在御。从此,萧静翕便深深烙进了穆清心里。
经过几日的周旋和探听,穆清知道了一个寒冷到冰点的事实。萧宏忠已被吕留良遗著案牵扯,已交至刑部,数日后发落。
时值仲夏,空气中流动的仍是热的气息,但一种从未有过的冷冰袭卷起穆清。而让他在骄阳下瑟瑟发抖的是因此此案的幕后检举人居然是父亲,一个生他养他二十余载的亲人!这也正验证了父亲所言“萧家即将大难临头”的那句。然而,此刻父亲的眼脸在穆清的脑海中是扭曲的,阴森毒辣的一面突兀起,平日慈祥可亲的一面被笼罩其下,让他感到一种无边的恐惧和无助。
莫名的疼痛突然涌上穆清的心头,他下意识地捂住右胸口,一种绞痛如体内的血液一样翻滚,令他举步维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