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机悬设在京城正中,如同一道屏障挡在京城北部的皇宫之前。院内用褚石雕着一头巨大的猛虎,形象凶恶狰狞,让人不寒而栗。
齐遥光和相和穿过摆满兵器架的天机悬大院,到了议事厅上,先见到了邱明,邱明讶然道:“驴崽子,你怎么来了?”然后看到相和,吓了一跳,道:“这小子怎么这么丑?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他?”
相和鼻孔朝天出了一口气,道:“下官和齐兄在衮州府郊外见过邱副司,差点死在邱副司手上。”心中却道:“你这厮面色惨白,身材消瘦,活像个吊死鬼,难道很俊么?”
邱明懒得去回想,向齐遥光道:“驴崽子,你不好好练功,跑到天机悬干什么来了?”
齐遥光不想理他,道:“单雄信的案子我有些发现,想来和常总司商量商量。”
邱明呵呵一笑,道:“你这倔脑子还能发现案情?不巧那姓常的正在练功,只怕一时半会儿见不到他,来来来,你先给我说说。”
齐遥光左右都看不到常再新的影子,心想邱明好歹也是天机悬的副司,便把自己和相和谈论的话又向邱明说了一遍。
邱明听罢,摸着下巴道:“听你这么一说,确实有些道理。不过要以十几个人攻破一府大牢,江湖上也没有多少门派帮会能够办到。白道的大派不会和朝廷作对,黑道中有这个能力的也就是青竹帮、桂云庄、少华山和五柳庄寥寥数家,可这四个帮派的匪首大部分被抓,风袭月和王伯当当时又不在杭州,我实在想不到还有哪个帮派有这个能耐。”
“老九,你怎么忘了瓦岗寨?”常再新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议事厅门外,忽然冷冷地开了口。
齐遥光等人转过身去,看到常再新的脸色在日光显得分外阴沉,似乎笼罩了一层黑气。
邱明道:“可是瓦岗寨不愿收留单雄信等人,怎么会为了他们犯险去劫大牢?”
常再新没有回答,向齐遥光道:“齐大人的线索很有价值,本司会详查的,要是没有其他的事,齐大人就请回吧。”
见常再新开口就下逐客令,连邱明都觉得有些奇怪。相和拉了拉齐遥光,向常再新告辞,转身出了天机悬。
走出天机悬大门,相和不禁松了口气,道:“刚才在天机悬里面,我只觉得四处都是杀气,气氛实在是压抑得很。”
齐遥光回头看了看天机悬,道:“我听刑部的同僚说过,天机悬不知是多少忠直之臣的坟场,也许是他们的冤魂都聚在这里没有散去,想要讨个说法。”
相和打了个寒噤,道:“真够吓人的。”
二人回到齐遥光的住处,痛饮了一夜,促膝长谈,如同回到瘦西湖边士子居住的别院,互相倾诉为官一年来的遭遇和难处,第二天直到午后才醒了过来。
齐遥光刚醒,还没来得及洗漱,齐二就跑了进来,道:“老爷,刚刚刑部派人过来,说请老爷去议事。”
齐遥光匆匆穿好衣服,嘱咐齐二照顾好还在熟睡中的相和,出门直奔刑部。
一进刑部,齐遥光就觉得气氛不对。整个刑部人人面色凝重,来回穿梭,似乎出了什么大事,齐遥光忙拉住一名路过的主簿问道:“大人,出什么事了?”
主簿低声道:“齐侍郎怎么才来?出大事了,尚书大人正在堂上交代案情,你快去吧。”
齐遥光走进大堂,刑部尚书魏清正端坐在堂上,满脸严肃地说着什么。齐遥光悄悄走到自己的位次上,听了一会儿,不由得大惊失色。
曹州府押送上路的生辰纲于七天前被劫,今日一早消息传到京城,满朝皆惊。
曹州知府原本是京官,后来被杨广放到曹州补缺,多年来一直想调回京城,这次借着杨广寿诞,想讨杨广的欢心调回京城,搜刮了许多民脂民膏,足足装了二十六车共十万两白银,另有黄金珠宝不计其数,作为生辰纲贺礼送到京中。这么一大批钱财被劫,别说知府,连杨广都心疼不已。
劫生辰纲的强盗也出乎齐遥光的预料之外,竟然是中路绿林瓦岗寨的翟让。翟让不愿收留单雄信群匪,各地官员都以为他怕得罪朝廷,没想到这次竟下手抢劫生辰纲,搞出了比收留群匪还要大的动静。
杨广雷霆震怒,命靠山王杨林集结兵马,亲自领兵,寿诞一过就率千牛卫攻打瓦岗。
这件案子脉络明了,不需要刑部调查审理,出兵也和刑部没什么关系,只不过事关重大,尚书魏清不敢怠慢,还是将刑部官员召集起来商讨了一番,将案情整理成文,记载在册。
齐遥光忙完刑部的事,回到家中,一进门就大喊道:“相兄,出事了,出大事了。”
相和的丑脸从房中探了出来,道:“齐兄,又怎么了?”
齐遥光解下外衣,道:“昨天咱们还在谈论曹州府的生辰纲,今天消息就传到京城了。曹州府的生辰纲被人劫了,皇上要派靠山王去打瓦岗寨呢。”
相和恍然大悟,道:“我说怎么今天莫名其妙来了道圣旨。”
齐遥光奇道:“圣旨?什么圣旨?”
相和扬了扬手,齐遥光这才看到他手上果真拿了一道圣旨。
“你走后没多久就有人来传旨,让我到户部报道点卯。我还纳闷怎么这么快就给我安了官职,原来是要筹饷出兵,户部人手不够,让我去帮忙了。”
齐遥光点了点头,道:“只怕大部分留京后补的官员这会儿都接到了圣旨,寿诞过后户部和兵部可有的忙了。”
相和道:“谁这么大胆劫了生辰纲?是单雄信那拨人?”
齐遥光摇了摇头,道:“不是单雄信,是翟让。”相和道:“翟让?没听说过。”
齐二接过齐遥光解下来的外衣,接口道:“翟让?是瓦岗寨的翟让?”
齐遥光奇道:“齐二叔也认识翟让?”
齐二笑道:“奴才哪里认识这些江湖上的人?只不过这些绿林豪强,民间多有传说,奴才听过一些罢了。”
齐遥光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杨广的寿诞转眼即到,寿诞前的日子里京中群臣刻意闭口不谈曹州府生辰纲被劫一事,整个洛阳城洋溢着一片喜气洋洋的气氛。
大隋风俗,逢五逢十乃是大寿,皇帝的寿辰更是举国同庆。杨广下令大赦全国,在紫微殿中摆开筵席,大宴群臣,京中凡有品级的官员皆到殿贺寿。
寿诞当日,杨广穿着大红色的金丝绣龙十二章纹皇袍,头带金博山通天冠,冠上有十二冕旒,每旒又缀有十二串青珠。萧皇后和昭容夫人左右相伴,萧皇后身着大红色袆衣,衣上用五色霓霞线绣了百鸟朝凤的图样,头戴十二支玛瑙凤钗;昭容夫人穿着紫色绣莲袆衣,外罩一件白色轻罗纱帔,头上插了一支相配的蝴蝶紫玉钗。夫妻三人这么往紫微殿上一站,顿时满堂生辉,贵不可言。
满朝文武盛装朝服,一齐跪下恭贺:“恭祝陛下千秋万岁,体盛福隆,泽被千古。”
杨广心情大悦,笑容满面,道:“众卿平身,赐座。”
群臣恭声谢恩,按品级官职入座,随后礼部和户部将各地的贺礼呈上,诸般奇玩珍宝如流水般抬进皇宫来,珠光宝气流彩纷呈,映得骄阳也失去了颜色。
首先呈上的是王室宗亲和各路王侯的贺礼,有清阳王送的楠木镶金玉雕屏风一座,长顺王送的鸽子蛋大小的南海明珠五十颗,越国公送的南国百叟齐书万寿图一幅。
这些礼物中最出彩的当属靠山王的贺礼,靠山王戎马出身,送的礼物也富有军旅气息,是一柄由天外陨铁铸成的宝剑。一年前,川蜀一带天降异象,紫气东盈,从天上落下一块奇石。这块奇石坚硬无比,斧凿不开,刀劈不断,钦天监占卜星象后说是天降祥瑞,赠给大隋一块异铁。靠山王杨林闻讯命人将奇石运回京城,在千牛卫营中开炉煅铁,炼了七七四十九天终于化开奇石,又用了整整一个月将之锻打成器,用赤金雕成龙头,镶为剑柄,剑刃从龙口张开处吐出,两只龙眼镶上了新罗国进贡的玛瑙石,取名叫做吞龙剑,端的是巧夺天工,杨广看后爱不释手,连连叫好。
公侯王亲之后是众位皇子的礼物。杨广共有二十七位皇子,十六位公主,因为未立太子,朝政又不交给皇子打理,这些生长在禁宫的年轻人很少接触宫外的世界,常年闲在宫中,送的都是些古玩字画、金银珠宝之类的礼物,虽然贵重,却没有什么奇巧心思,只有平阳公主亲手画的一幅杨广画像因为画技高超,将杨广的威仪展现得惟妙惟肖,颇得杨广喜爱。
皇子后面是后妃,后妃们久居深宫,为了博得杨广的宠爱,送出的礼物都费尽了心思。萧皇后不知从哪请来了一批能工巧匠,在一段天然的沉香木上雕出了一座微缩的洛阳城,更难得的是这段沉香木纹理奇特,远远看去洛阳城的地面上隐然有一个“杨”字,引得杨广龙颜大悦,不停击掌。昭容夫人的礼物则清雅了许多,但也颇费功夫。南巡时她从家乡杭州带回一块上佳的乌木,亲自动手雕琢,将之雕成一把瑶琴,又将平日里从枕间搜集的杨广脱落的头发混入金蚕丝做成琴弦续在瑶琴上,杨广看后连声赞叹昭容夫人心思机巧。
再往下来就是朝臣的贺仪了。大隋地大物博,各地官员敬献的宝物也是千奇百怪。杭州知府送来了两箱西湖龙井,这两箱茶叶瞧着不起眼,但杭州知府说出其中的功夫后,连杨广都咋舌不已。杭州的茶农日夜守在茶树旁,每季春茶抽芽时分,茶农拿眼睛盯着每一株茶树,看着茶树缓缓发芽,一旦嫩芽吐出,茶农便将之采下,送到冰窖中冷藏。这第一拨春茶嫩芽采集不易,足足等了八年才凑齐两箱茶叶,用精油快炒,随后送到京城。
衮州府送来一整块上乘阿胶。这阿胶以一头百年难遇的金毛公驴之皮为原料,将整张驴皮放入特制的大锅中熬制,出锅后不切块不卷曲,整块放入箱中,由十八名童男日夜兼程送往洛阳,运送途中童男轮流抬举,装阿胶的箱子一次都没有落地。
最离奇的要数江都府的贺礼,别的府县进献的都是珍玩珠宝,江都府抬上来的贺礼却是一座巨大的水晶柜子,四周罩着淡红的纱帘,杨广一看就站了起来,奇道:“这里面是什么?”
江都知府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上前揭开纱帘,打开柜门,满座文武都惊呼了起来。原来这水晶柜子中装的竟是一个活人,一个让座中男子都伸直了眼睛的绝色美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