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门口贴了告示,告示上写的是针对当下大学生风纪问题的一系列调查处理意见。
程夏成了典型,她被学校开除了。
如果可以,她真的有许多方法能够证明自己的清白。玉歌就不止一次的非要硬拉着她去医院做检查。
程夏放弃了。她甚至放弃了对赵赵的指控。
相较于被一个隔壁的同学栽赃嫁祸,真正让她心寒的,其实是陆程面对这件事时候的冷漠和不信任。
好像一切都不那么重要了。
——
程夏还有些东西放在玉歌那里,她准备过去整理一下。
还没走到宿舍门口,远远的就听到了一阵超高分贝的叫骂声,骂声的后面,紧跟着的是一阵杀猪般的嚎叫。
玉歌正举着一把扫帚,满屋子的追打着赵赵。她一边追着赶着,一边从嘴里吐出了一串又一串的叫骂。
玉歌不是程夏,她社会经验丰富,骂人的指数也就紧跟着高出了N多个段落。
不到五分钟的时间,赵赵那原本就不太健全的性知识,瞬间被玉歌用另一种方式来了个速成教学。
几天不见,她倒比在省医院时看起来瘦了不少。惨白着一张大圆脸,本就外突的两只眼球更像金鱼了。
看到程夏,赵赵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上前一步就掐住了程夏的胳膊:“程夏,程夏,你快救救我吧。玉歌她疯了!”
不是玉歌疯了,而是世界乱了。程夏一个全系排名第一的高材生,硬是被赵赵这类人物当作傻子看待了两年。
有一类人,你对她好,她认为是应该的。如果你一旦疏于对她照料,她就会认为你是欠了她的。这种人往往会把自己智商的水平凌驾于别人之上,总感觉世界上除了自己,别人都是一个个行走着的ABCD,而她们往往认为更多的其实只有B,如果再贴切点,前面还得加个2字。啥叫“大智若愚”,她们的词典里根本就没出过这几个字。
我不说,并不代表我不知道。我不反抗,也并不是因为我怕了你。只是在我心里,这些都真的不值得一提。
就像现在,我不看你,你也不用挤眉毛瞪眼睛,我不是看不起你,也不是看不到你,只是,我真的没心情看你,也没有那个时间研究你。
玉歌不想放走赵赵,指着程夏又骂了一阵,说天底下就没见过她这么怂的人。都被人骑着脖子把屎拉到领子里了,竟然还是一副无所谓的傻B样。
程夏习惯被骂了。
她挽起袖子收拾了一下,把一些重要的证件揣好,其它的,已经没有必要带走。
出门时,走廊里围了一大群人。指指点点交头接耳,好的坏的,同情的鄙夷的,什么眼神都有。
幸亏程夏这会儿失去了思考能力,要不然一下子被这么多人围观,她可能还真的不能如此淡定。
还是来时的那个小包,怎么来的,又怎么拎了回去。她站在校门口最后一次回望这所已经呆了两年的地方。内心五味陈杂,说不出究竟是个什么滋味。
没能哭出来,只是感觉心里涩得不行。很像是吃了一只刚刚结出来的山梨。
快要上公交的时候,路旁忽然停下一辆陆虎。程夏看那车有点眼熟,没等她转换好思维,里面已经走下来一个小伙子。
于洋,她没见过。
小伙子递过来一张存折,说是程哥交待的,要程夏收好。末了还要送程夏回老家。
程夏把存折接过来,里面只有一次存款记录,日期是一个月前。
上面的零太多,她看了一眼,没数过来。咧开一个笑,她笑得真是不自然。一个月前,看来人家早就做好善后的准备了。如果不出这样的乌龙事件,恐怕他们也不见得就能走到最后。
一个月前,发生过什么事呢?
金皇里萤萤燕燕实在太多,程夏想破脑袋也不可能只圈出一个特殊人物。
她咧着嘴笑了半天,没出一点声音。笑得于洋很是不知所措,小伙子摸着后脑勺一时有些发懵。
虽说那存折上的数字肯定不少,可这姑娘看起来也不像是个钱串子,难道是高兴的精神失常了?
程夏把存折好好的合上,同时也把嘴闭了上。她伸过手去,对于洋说:“你拿回去吧。无功不受禄。你们大哥啥也没得着,我没有资格拿这钱。还有,”
她努力的眨了眨眼,尽量不让雾气泛出来:“回去转告陆帅哥,欠他的三十五万,我会记得的。这辈子结束之前,我程夏尽量还清。”
——
大巴开到镇上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路过一家饭馆时,里面传出的香味勾起了程夏好几天不曾活跃过的食欲。
她饿了,打算先进去吃碗面再说。真实的情况是,近乡情怯,特别是一个被学校开除了的,名义上还是有伤风化的一个当代失足少女。
她吃得很慢,吃到最后,饭馆里只剩下了除了她之外的另一桌人。
那桌人围着几个炒菜已经吃了一个多钟头。他们不急,程夏更不急。
因为整个店里只剩下了这几个人,人们说话的声音就格外的清晰起来。
程夏这才发现,背着她坐着的那个人,声音说不出的耳熟。可一时又真的想不出在哪里听到过。
“我说大保兄弟,还是你有能耐,这才几天不见,国产大奔就换成进口宝马了?”
“嘿嘿,这事儿说实在的,是我遇到彪子(傻子)了。”
……
“跟你们说啊,我真没见过这样的人。小伙儿长得真不赖,你说要啥样的没有,非得让我做个局把人小姑娘弄到手。
不过这话说回来,那小子泡妞也真是下得去血本,乌泱泱的雇了这么些个人,再加上给那闺女她老爹出那些个玩牌的钱,这一来一回,差不多五六个零可就进去了……”
程夏是用了多么大的努力才制止了自己想要把杨保忠的脸转过来确认一下的冲动。
她扔下筷子,几乎是逃一般的冲出了那家饭馆。
她紧着风衣上的扣子,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踉跄。
入了夜的小镇只有主干街上亮着几盏不甚明亮的灯,程夏越来越冷,脑子里不停的回响着刚才杨保忠的那几句话。
她很难想象,那些凶神恶煞的高利贷竟然是陆程雇来的。当他们拿着一桶桶油漆朝自家墙上泼的时候;当他们用砍刀把家里的家具砸个乱七八糟的时候;当爸爸被打得住进了医院,妈妈被吓得瘫倒在地的时候……
想不下去了,所有的这些,她原本以为是父亲一个人作死作出来的,没想到,所有事情的后面,竟然还站着一个看起来那么淡漠冷静的陆程。
泪水滑到了下巴上,已经凉了,她也忘了去擦。
程夏没有回家,她去了最近的一个小站,过了两三个小时之后,她跟着下车的人流挤进了一个陌生的小城。
逃走了。
如果自己还想活得像个人,就真的不能再在那些地方呆下去了。
因为那些地方,都有过那个人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