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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七,乞巧节,宜嫁娶、祭祀、入宅,忌安葬、造桥。
吉时已到,在众人簇拥下,一身黑绸长衫的毕再遇满面笑容,用根竹竿将门口牌匾上的红布挑落,露出“罗府”两个龙飞凤舞的烫金大字。
鞭炮齐鸣,锣鼓喧天,丫鬟仆役们穿梭来往,美酒佳肴流水似的端上桌,大伙各自谦让着落座,共同举杯,庆祝罗府乔迁之喜。
近百名工匠,半个月不分昼夜的努力,原先荒废经年的杨家老宅焕然一新。曲廊通幽,古树苍苍,一池碧水回绕中,亭堂楼榭相映成画,风雅优美的令扈再兴连连感叹。
“老罗,俺们这般粗俗,怎生住得这等画一般的园子,真真大煞风景。”
一坛清冽甘爽的玉堂春,扈再兴几口便牛饮下肚,抬起崭新衣袖,擦了擦嘴角溢出的酒渍,又摇头晃脑道:“酒是好酒,就是淡了些,不如烧刀子对俺胃口。”
“一坛玉堂春能换十坛烧刀子!”罗聪又乐又气,对这粗俗莽夫实在没办法。“厨房左边院子,第二个门是酒库,里面存有烧刀子,要喝就自个去拿。”
打发俗不可耐的扈再兴去酒库取酒,罗聪端酒站起,冲围坐一桌的宾客们谢道:“今日喜搬新居,感谢各位叔伯兄弟亲来祝贺,这杯酒,我罗聪相敬大家,祝大家身体康健万事如意,财源滚滚官运亨通!”
毕再遇、玄望大师、沈虎臣、虚远和尚,以及专门抽空赶来的楚未觉、韩瓒、韩寿,在罗聪相邀下众人齐齐端杯,尽情畅饮,直喝到日近黄昏,这才撤席散去。
陪着罗聪把楚未觉三人直送到大佛寺,沈虎臣见时辰不早,当即从马鞍后取出条木匣,递给罗聪。“兄弟此番双喜临门,做哥哥的不能没有点表示,乃托相熟名匠打造出这支枪头,用材扎实,到也锋利,望兄弟勿嫌。”
送给自己的祝贺礼物?罗聪笑嘻嘻地接过打开,一瞥之下再也挪不开眼。
熟铜铸就一尊虎首,圆瞪双目,两耳尖锐乍起,形成弯曲短刺。虎口大张,一只血舌化作噬人枪尖,状成扁锥,长近一尺的锋刃雪亮耀眼,寒光渗人。
“枪首以熟铜掺杂乌金打造,故有个名目叫虎首錾金。特为兄弟荣任金枪班都知之贺!”
……
前院正堂,因悬有“一片静好”四字牌匾,便被罗聪给称呼为静好堂,东侧为花厅待客,西侧作饭厅设宴,正中大厅用来接待贵客及议事之所。此时酒宴已撤,毕再遇与玄望大师移步大厅,一边品茗休息,一边与罗聪聊起班直闲事。
“聪儿,前日遴选,你弓箭之技拔得头筹,何故选择金枪班,而不去御龙弓箭直呢?”
采用强弓重箭组合,六十步距离十二箭全中,不止技压群雄,罗聪也因此获得了个神箭手的称号。就在大家都觉得这位新鲜出栏的神箭手,必然会加入御龙弓箭直掌领一班的时候,罗聪却在殿帅夏震亲询中,提出要进入金枪班。
同御龙弓箭直及御龙弩直里多为箭术高手一样,金枪班择选标准也是“善用枪槊者增补”。依照罗聪展示出的枪法,入金枪班或银枪班自然没有问题。于是,主持遴选的殿帅夏震、兵部侍郎方浩同及都虞侯周世杰三人当场勾选,着罗聪为金枪班右班都知。
而一鸣惊人的罗聪为什么弃御龙弓箭直不选,反进金枪班,这也是最近两日来,临安城众多武臣们的热门话题。
“呃……,弓箭直是步军,随行侍护全靠两条腿,徒儿当然要选金枪班了。”随口胡诌的一个理由,却让毕再遇和玄望大师信以为真,当下连连摇头笑骂声小子痞赖。
其实,选择金枪班的真正理由,便罗聪自己也说不清楚。所以当扈再兴好奇问起时,罗聪的回答又换了一种。
“每天一醒来就是射射射!哪个男人能受得住?咱们昻藏七尺大丈夫,自当金枪不倒,跃马挺枪,赚一世风.流!”
……
金枪班共有员额二百人,设指挥使一名,向为都虞侯兼管,两名都知分掌左右班,各设副都知一名,押班及教头各两名。因随行侍卫及宫闱守护之故,除按例分批旬休外,必须常备兵甲,随时待命。
右班都知,辖下整整百号弟兄,除押班教头为小使臣外,其余皆是上等效用,若以后世军中的说法,便是清一色士官队。战力虽然可观,但也是极为的桀骜难驯。
身穿绯色薄衫,外套红色盘雕马甲,腰间挂着黑鞘横刀,一顶硬脚幞头戴得端端正正。罗聪背负双手,英姿勃发,站立在歪扭八糟的队列前,不急不躁,不恼不怒,只是一个一个地仔细打量,似乎要把所有人的面孔都牢牢记住。
顶上日头晒人,脚下石板发烫,列队不过片刻,几名兵油子就站不住了。在那抓耳挠腮,小声抱怨,开始试探起这位年纪轻轻的小都知。
果然有忍不住的露头了。
罗聪心底嘿嘿直笑,大热天让大伙出来列队,就是打着惩治刺头竖立威信的想法。虽然没有领过兵,但电视小说里如何收服手下的套路可是大把,万千变化,都不离杀一儆百,敲一棍再给个甜枣这两种方法。
“站好了!外间诸军常言,我金枪班向为班直表率,怎么列个队都东歪西扭的,成何体统!”
一声大喝,让队列暂时安静少许,但几息之后,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飘了出来。
“小都知,日头这么毒,兄弟们还能站着就不错啦,这要换成外面那群赤佬,还不早趴下学王八了。”
哄笑声顿起,几名押班教头却闷声不吭,都想看看这名据说来头极大的罗都知如何应对。二品太保家的衙内?最年轻的神箭手?你去弓箭直掌领那群兔儿爷们好了,跑俺们金枪班作甚?
啪,啪。轻轻鼓掌,罗聪一点也不着恼,反而笑问道:“这么说,金枪班诸位好汉已经非常了不起啦?”等兵士们笑声再起,纷乱回答正是,罗聪却俊脸一板,冷喝道:“我看未必!”
“本都知今日新来,尚不熟悉金枪班的规矩,不知哪位好汉出来教我一教?!”
目露寒芒,紧盯着那名满嘴阴阳怪气的彪形汉子,罗聪脸上重又漾出人畜无害的笑容,朗声道:“这位好汉,你可愿意?!”
场内众兵士瞬间安静下来,目光齐刷刷转向那面庞青白的汉子,有人则小声挑唆道:“孟七,小都知让你出列呢!”
转眼过去,见挑唆那人双目狭长,面色狡诈,却是站在队后一直沉默的胡姓副都知。
很好!本想弄俩刺头出来玩玩,没想到却炸出你这头闷狗!到省得日后麻烦,正好一并收拾了!
罗聪笑意更甚,从怀里掏出一沓钱票,冲着众军兵们扬起,大声道:“这里有五十贯!本打算今晚请大伙喝上一场,算是混个脸熟!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咱们名为金枪班,自当以枪棒称雄!在场各位,只要能教我个一招半式的,五十贯自当奉上!”
五十贯,正好是一名效用四月薪饷!可以去酒楼里摆上十桌酒宴,也可以让一家老小宽裕半年!你们谁敢出来跟我比斗,只要能胜个一招半式,这些钱就全部归他!
场中再次安静下来,众兵士们瞪大眼睛,盯着那高高扬起的五十贯交子,怀疑、愤怒、贪婪、兴奋,各种目光几欲把那纸钞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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