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两人出得府来,见李羡整理好行装牵了马,正在府外站着。
灵修上前说道:“李大哥不是休息了么?是有何要紧事么?”
李羡向两人一拱手,脸上却没什么酒气,说道:“愚兄接到家书,要立即启程返乡。此后江湖路远,天高水阔,恐无再见之日。特来拜别二位。”
灵修讶道:“李大哥家中出了何事?若有需要之处,小弟愿意效劳,李大哥可直说无妨。”
李羡笑道:“没什么严重要紧事,不过舍弟惹出些小麻烦,需要我亲自回去处理就是了。”
灵修说道:“那请问李大哥家住何方,小弟若经过附近,定前去拜访。”
李羡一笑,向两人长作一揖,说道:“待解决舍弟事后,愚兄将继续游山玩水,父母即不在世,游也五方,更难有定所。至于舍弟所在……说了也是无益,不如就此别过。若李羡与二位有缘,自会相见!”
说完一停顿,转向心瑶,一揖到底,说道:“请多自珍重。”站直,翻身上马。
灵修、心瑶两人见他离去之意已决,且神色匆匆,全无往日淡定之色。只好一拱手,说道:“李大哥也珍重。”
李羡望向两人,苦涩一笑。一拉缰绳,腿夹马腹,策马而走。
灵修见他远去背影,说道:“自下山以来,李大哥是我结交的第一位朋友,如今分道扬镳,未来只怕无缘再见。”
苏心瑶说道:“人生在世,本是如此。纵是他日再见,只怕也早就物是人非,人之因缘不可强求,你宽心为好。”
灵修听她说“物是人非”四字,心念一动。转而又想到:我自认识李大哥以来,相处也有些时日,竟似全然不知道他的底细,真是个有趣之人。
于是二人回到府中休息,当夜无话。
第二日乃是南宫仁五十周岁的寿诞,南宫世家在正堂上大排筵宴,招待府中宾客。
因燃云佛子等南华禅寺众僧人仍在府中,故燃云佛子为主宾第一位,其他如念云师太、独弦筝程黎等分左右而坐,也都在主宾席位。至于灵修、公孙丹等小字辈则坐在后面末席。
众门派皆送上贺礼。燃云佛子抄送《大佛顶首楞严经》一部赠与南宫仁,此经共六万多字,皆是佛子亲手抄录。南宫仁站拜虔诚接过,感谢不已。张天师离去之前已经留下,托陆阳真人代赠神草“飞羽九节菖蒲”。此草服下后可百毒不侵,诸病不生,善养天年。南宫仁亦是亲手接过,拱手致谢。其他诸派别也各送贺礼,不一一细表。
宴会开始,先有琴瑟琵琶等丝竹之声,以助酒兴。罗敷剑孟文君以酒相敬南宫仁,因宴上声音喧闹,灵修等人便听不清楚她说话内容。
却看见南宫仁一阵大笑,孟文君脸色微红,却不知是醉是羞。
南宫仁郎声说道:“诸位请静听”。他这一声如钟石之音,响彻耳边,往来回荡,大堂之内瞬间安静。
南宫仁继续说道:“方才,孟世妹说道,欲以‘剑器舞’为孤者祝寿。孤者素知这‘剑器舞’为孟世妹之绝艺,天下无双。孤者亦是多年未见,今日世妹既有此雅兴,诸位高朋正好与孤者同饱眼福。”
孟文君走到大堂中央,宴席之中,手中拿着一剑,却是南宫仁的不忧剑。
这“剑器舞”本出自胡人。胡人尚武,故将剑术与舞蹈合二为一,远比一般舞蹈来的刚强。又因胡人民风奔放,故有胡人女子半裸上身表演此舞。刚强之中却有柔美,狂放之中又有婉转,将人之肌体运用到极致,因此别具一格。此舞术传入中原后,加以改良,以丝竹之乐配之;中原女子服饰典雅清秀、身材又婀娜纤细,更添几分优美。
孟文君本就有倾国倾城之色,虽已年过不惑,仍是肤如凝脂;因她学富五车,气质脱俗,年岁又多添她几分成熟稳重,因此外貌反倒胜过年轻女子。她之武学以剑术为主,礼乐之器又是儒者本功,因此这“剑器舞”,是天下最适合她之舞蹈,她也是天下最适合“剑器舞”的女子。
琴瑟之声一起,孟文君持剑起舞。初时,她罗足轻点,步伐柔缓;剑动时似层云漫涌,又如清风揠草,润物无声。
身形动作无不与琴瑟之声相合,如空谷清泉,又如小桥流水,正是蓄势待发。
乐器之声一变,钟鼓之声加入,旋律由慢趋疾。孟文君之舞步亦随之一变,刚健而有力,不忧剑剑挥舞而出,动作大开大合。她身材曼妙,长长舒展,时而矫若惊龙,时而静若盘蛇,一双腰肢灵活如水。座上人群,无论男女,都看得发呆出神。
不忧剑剑闪寒光,森森杀意;持剑之人却是脸色红润,微微醉态。彼此相反相成,又相得益彰;不忧剑挥动之声又与鼓乐齐鸣,无论声、色。均是美轮美奂。
一曲完毕,孟文君端正站立,不忧剑回负身后,向南宫仁低头致意。
在场众人无不拍手叫好,一时掌声雷动。
孟文君本坐在南宫仁之右手边,两人相距甚近。她将不忧剑送回,与南宫仁阁席而语,相谈甚欢。
苏心瑶说道:“你看孟前辈看南宫大侠的眼神。”
灵修听言看去,只见孟文君与南宫仁说话之时,两眼专注有神,不见他物;又清如泉水,脉脉含情。不禁叹息道:“纵是个盲人,也能看出她爱意深沉了。”
心下又想起那晚南宫绿衣曾说,南宫仁总是在亡妻忌日前后垂泪不止等语。不禁想到若南宫夫人在世,南宫仁心无挂碍,不知这孟文君一生痴情是否就能善了。
宴会正进行时,有门人来报,说儒皇特使蒋铭前来祝寿,大堂上一时又归于安静。
蒋敏身着一身武士服,快步上堂,行礼过后,说道:“血墨丹青知南宫先生眼中无金银之物,故命在下赠金丝玉如意一对,已表祝贺。”这蒋铭未着朝服,亦不称儒皇万俟胜为陛下,而是以万俟胜在江湖上的名号“血墨丹青”相称,是为表现礼贤下士之风。
南宫仁命林玄策收了,又给蒋铭看座。宴会上有歌姬闻歌起舞、众人觥筹交错,不一会又十分热闹。
又过了一会,忽听外面人声喧哗,吵闹不止。南宫仁于是命左右人等前去观看。片刻之后,门人回报,说是府门外有各州武林帮派之掌门前来给南宫大侠祝寿。
南宫仁便问是哪些门派,门人回道:“方才有说飞星门、海龙帮、天刀山庄、百草……”
南宫仁心下了然,伸手将门人打断,说道:“将正门打开,请他们进来吧。”
灵修一听,便知是武林盟的各州代表,对心瑶说道:“是武林盟的人,看他们专程登门是何用意。”
众宾客见南宫仁之神色,便知来者不是单纯贺寿,也都停下手中酒杯。这大堂之上,除南宫世家的门人之外,有参加落英亭试剑各门派的主宾十二位,主宾众人所带参加比武之弟子又有三十位,至于随从人等加起来共有一百余位,一时竟全部安静下来。
只见府门大开,七个人领带着大队人马前来,皆是武人装扮。灵修一眼认出,为首之人即是天刀山庄的庄主曹烈,却没见忠义棺的踪影。
曹烈大步流星上前,步入正堂,朗声说道:“天刀曹烈携武林盟各位主脑,向南宫大侠拜寿”,说着转身喊道:“上贺礼!”于是有随从一干人等,抬了十几个大箱子进来,看上去或沉或重不知是何内容。
又有天刀山庄庄人将礼单呈上前去,林玄策出来用手接过,却不递给南宫仁。
南宫仁笑道:“曹庄主,自泉州一别,你我已有数年不见,今日怎有雅兴,前来孤者家中?”南宫世家在开封,天刀山庄在许昌,两地相距着实不远。这曹烈前半生专心习武,对天下之事不闻不问,后半生闯出名堂后,便有些目中无人,因此未尝来开封与南宫世家往来。但两人之名号,彼此都有听过,且早些年曾在他州有一面之缘。
曹烈说道:“我与武林盟的众位主脑既在豫州相会之时,听闻恰逢南宫大侠五十岁之寿诞,若就此离开豫州颇有不敬,故略备薄礼而来。”
南宫仁面露奇怪之色,说道:“曹庄主所谓的‘武林盟’,孤者并无耳闻,不知道所指为何?”
曹烈说道:“自南宫大侠当年促成弭兵之盟以后,天下便暂得太平。但江湖人总得有江湖人的规矩,三教四方各自为政,颇不利于各地门派的生计,虽然江湖中事一向仰仗南宫世家居中调停,但武林终归得有武林的主事者,世家虽然居功至伟都终究名“不正言不顺”。因此,前些日,除雍、冀二州之外,其它七州的英雄好汉都在许昌相会,成立了武林盟,现今已有七十六个门派加入。我等来此,便是希望南宫大侠可以出任武林盟之盟主。”
众人听曹烈之言,都觉奇怪,若他们真心欲请南宫仁出任武林盟主,何不事先说明,如今武林盟已经成立,南宫仁即使愿意出任,这位子也得来不正。
南宫仁笑道:“想不到今日武林中,竟有此大事!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南宫世家这些年为忙碌江湖中事,多觉力有不逮,犬子虽执掌世家基业,可德薄才浅,实不堪委以重任。如今,即有曹庄主等人来主事,正是武林之福。世家与孤者正可借此机会,退位让贤。”
他这话一说,除心、灵二人之外,包括曹烈在内众人,无不是面面相觑,不明真假。
却不知曹烈如何作答,请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