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烈听他如此说话,脸上闪过一丝讶色,说道:“南宫大侠竟有退隐之意?”
南宫仁叹道:“不瞒曹庄主,世家自掌管江湖事务以来,屡遭变故,孤者早已心灰意冷。只是江湖事务关乎不少人之身家性命,故不能在未寻得替手之前,随意放手不管。好在犬子成年,故能暂为孤者支撑。未想吾儿德行有亏,致使江湖人士颇有微词,孤者亦有耳闻,虽严加教导,但天下之事岂能尽如人意?
如今,武林盟已经成立,正好借此良机昭告天下,南宫世家就此退出武林,一者欲助武林盟之威势,二者我世界也可卸下肩上重担。只盼诸位可以以天下太平为己任,勿使刀兵再起,诚能如此,则我世家子弟俱由武林盟驱使差遣。”
曹烈听他言语真挚,不禁动容,说道:“曹某与众位主脑商议认为,这武林盟盟主之位非南宫大侠莫属,不知儒侠心中有意否?”
南宫仁哈哈笑道:“曹庄主正当壮年,天刀刀法威震天下,由阁下出任盟主之位,是人心所向,亦是孤者所愿。如今仲春时节,孤者只愿携小儿出游踏青,以享天伦。窃以为,南宫氏为天下人,做得已经够多了,是该‘功成身退’的时候了。”
他这一句话背后说不尽的悲伤遗憾,在场之人无不听出语调凄婉,都难免心中悲戚之情油生。
曹烈面有愧色,说道:“南宫大侠高风亮节,令曹某自惭形秽,既然如此,过几日曹某再登门详谈,武林盟必不辱南宫大侠之重托。”
南宫仁一声大笑,说道:“即已登门,如何要走,曹庄主不如入座,与孤者把酒言欢就是!”
曹烈早见燃云佛子与儒、道两教主事者云集此处,听言不由大喜。正欲开口时,他身后走出一人,说道:“且慢!老夫还有一言,要当着三教四方众位高峰的面,询问南宫大侠!”
那曹烈虽然平素目中无人,但心肠耿直,绝无坏心。但此人一张口,不仅声音尖哑,且语调轻浮,着实难听。
南宫仁蚕眉一挑,说道:“恕孤者陋闻,不曾认得阁下。”
这人五十岁年,短小身材,腰腹臃肿,不似武功高强之人。身材矮小却总高抬下巴,颇为粗鲁,尖声说道:“老夫是长顺镖局的总镖头钱自海。”
南宫仁说道:“登门即是客,请钱总镖头有话直言便是。”
钱自海说道:“南宫大侠当着天下英雄——尤其是燃云佛子的面,出言表示欲退位让贤,且欲相助武林盟,老夫是十分佩服的。只是曹代盟主英雄豪迈,于小事上不甚介意,若就此与南宫大侠达成协议,则恐怕有失武林盟众多门派、无数弟兄之信任!”
南宫仁双目寒光一闪,说道:“阁下所说曹代盟主未曾介意的,是何‘小事’?”
钱自海嘴撇如八,说道:“曹代盟主家境殷实,曹家武功也高,故宵小之辈不敢欺辱。但如长顺镖局及海龙帮以下其他帮派,功夫均不是多么高深,难免有人仗着家大业大,便欺凌弱者。”
他这话虽未点明“南宫世家”,但语义已非常明显。众人见曹烈并不出言制止,方觉武林盟所求,非是主导江湖事如此简单。
南宫仁双目如炬,直瞪着钱自海。说道:“阁下是说我南宫世家仗·势·欺·人?”
他说出“仗势欺人”四字时,语气强硬如铁。钱自海不自觉全身一阵发麻,立马站正。又看见南宫仁双眼神光大盛,再也不敢直视。强作镇定说道:“老夫绝不是质疑南宫大侠之为人,但南宫大侠不仅是名满天下的‘儒侠’,却也是南宫世家的家长。若世家中人有所失德,南宫大侠自然也少不了持家不严之过。”
南宫仁容色稍和,说道:“世家之家业在三年以前,已尽数委托犬子南宫智,莫非犬子有不肖之举,冲撞了钱总镖头?”
钱自海见他语气缓和,不由得胆子又大了起来,于是说道:“我这里有一本册子,全是南宫世家这些年在江湖上做的一些不太光彩的事情,如今都拿给南宫大侠看,钱某人信得过南宫大侠的为人,若查证属实,想必南宫大侠会从严处置。”
他说话时,便有一门人将以书册拿上前去。林玄策快步冲出,将那人截住。接过书册来,先自行翻开,查验几番,才交给南宫仁。
南宫仁翻开书册,一页一页看去,只见字迹所录事件,皆是各门各派之生计因南宫世家介入而倍受损失,更有说百姓因此流离失所,再遇灾年而背井离乡,甚至说有易子相食的惨祸。他越看越惊,越惊越怒。
直翻了十几页,往后一看,那书册足有四五十页,且每件事上,皆有一个手印,想必是讲述之人所留。于是不愿再看,将书册一合。
南宫仁长呼一口气,平淡说道:“这书册是何人书写?”
此时,海龙帮帮主张尉一拱手,站了出来,谦恭说道:“回禀儒侠,老夫是海龙帮之帮主张尉。此书是由武林盟中各门派相关人士讲述,老夫亲手记载。各派之主查验无误后,画押在上,以表上面所说之事,句句属实。”
南宫仁听言,又翻开书册,只见所记载之事确实不是按照时间排序。他一边草草翻看,一边回忆自己儿子这些年与各门派及地方豪强交往之事,在时间上大多能对上,心中不免一阵忐忑、失望。
钱自海说道:“在南宫世家将江湖之事移交给武林盟之前,须得给武林盟众弟兄一个说法,也得给天下百姓一个说法。天下人仰仗南宫大侠之威名,故不敢在明面上对南宫世家不遵从,但心里的不满却是有的!”
此人这番话,南宫仁倒是觉得句句在理,于是说道:“此事非同小可,不仅关于小儿德行,且与世家名誉息息相关。孤者自然要详细查验。燃云佛子在此,为保公允,正好由佛子作公证人。我命属下将此册抄录两份,由燃云佛子过目。一份留给佛子,一份孤者自留。查证之后,若我世家之人真有所控之罪行,则南宫世家必向诸位赔罪,并严惩主事者。但若孤者查证出,是有人想构陷南宫世家,我世家子弟众多,定不会对构陷之人轻言放过。”
包括燃云佛子在内之人,均难确认武林盟之人所说是否属实。但听南宫仁所说,确实公道,也觉此事不可等闲对待,随即先后附议。
曹烈说道:“此事既得南宫大侠之首肯,我等当然不可怠慢,册上画押之人,此刻皆都在开封城中。我等既不可让冤屈不解,也不可冤枉了好人。”
南宫仁心乱如麻,眼见如此厚一本册子,必有不少是据实记载,否则何人能策动各路英雄一起撒谎?定是这些年自己疏于持家,儿子南宫智有不当之举却无察觉。
燃云佛子一直未说话,此时说道:“阿弥陀佛,若老衲记忆不差,海龙帮似乎是静安寺所辖门派,此书册中是否有若干事宜是与我佛教有关?”
张尉拱手说道:“启禀佛子,诚如佛子所说,有些事情确有佛教之僧人牵扯其中。”
燃云佛子说道:“既然如此,让老衲做公证人便有不妥。此地有大周国三位皇子在此,方才曹庄主曾言到,雍、冀二州之派门未参加武林盟。因此,请大周国之贵宾为公证人,最为公允。”
曹烈说道:“恕在下直言,大周国诸皇子皆有封地,与三教在领土上素有争端。请三位皇子为公证人,恐怕对三教并不公平。”
南宫仁觉得此言在理,说道:“既然如此,就请三位皇子推选一位,佛、道、儒三教再各出一人。四位公证人,可保无失。”
于是众人商议开来。
苏心瑶对灵修说道:“好好一场寿宴,偏偏被这帮人搅了。”
灵修说道:“武林盟既已成立,正面对上南宫大侠是早晚之事,他们偏挑各方主宾皆在场的时机前来,就是要让南宫大侠骑虎难下,不得不配合。”
天佾不耐烦地说道:“跳舞好看得很,可这些事儿却无聊透顶。猴子,你陪我出去玩吧。”
卢象真早就呆得长毛了,忙连连点头说好。于是天佾将他一拉,两人隐了身,逃了出去。
苏心瑶说道:“我们该当如何?”
灵修在她耳畔低声说道:“武林盟之动作想必非是如此简单,那忠义棺并未出现,可能别有动作;今晚我们偷偷去找南宫大侠,看看如何能帮他一把。”
苏心瑶听言,点头不语。
两人说话时,众人已商讨出结果:大周国由长安公赵师为公证人。儒教方面:孟文君与南宫仁相交甚厚,因此要避嫌;荀克诚与儒皇份属同门,不宜干涉武林事;故独弦筝程黎为儒教公证人。道教方面:由于天师洞众人已离去,仙云宫不理俗世,陆阳真人吕温又多次推辞,故由念云师太为道教之公证人。佛教方面:燃云佛子认为自己不适宜处理此事,静安寺至闻法师等人也已离去,了凡、玄谬二位法师商议之后,认为由燃虚出面最为妥当,他辈分又高又以武为业,不沾政务,故由燃虚为佛教之公证人。
南宫仁早没了庆生的心情,于是与武林盟众人一起,转后堂叙事。曹烈又命人通知各派之主及相关人等,皆往世家来议事,当下便要一一对质查实。
却不知结果如何,请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