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老爷真的有交待。”
“别为难我老妈子了,好么。”
“姑娘……”
院内,有婆子追刘珊而来。那刘珊轻纱薄衫,钗松珠散,满面泪痕,早哭的如梨花带雨般。刘岱忽又停住,神情更为冷峻,只是当着众人面,不好发作罢了。
“珊妹妹。”李任丁见到朝思暮想的人儿,急忙飞奔过去。
刘珊见到李任丁,只略住脚,莞尔一笑。
“哦,妹妹略等等。”李任丁忽想起一事,又至老者那,把珍珠粉缠扎裹紧,十分仔细,完后又过来寻刘珊。
爱情面前,有些人可忍受千次万次,道路虽坎坷艰辛,却未放弃过,一直在苦修。李任丁得到刘珊笑容,心中便如阴雨初晴,乌云突散,重现天日般。他手提珍珠粉,再转过身时,却见刘珊正蹲于刘启身旁,泪流不止。顿时,他怅然若失,一时记不起,那珍珠粉该送往何处。
“珊妹妹。”李任丁缓缓走来,立于刘珊背后,声音细小甚微,心情失落至极。
刘珊好似未听见。她哭的如泪人般,又起身,打李任丁面前经过,趴于刘岱跟前,长跪不起。
许久,刘岱半点声色未动。刘珊抬起身来,对父亲比划一番手语,又拉住父亲手臂,不肯松开。
“来人呢,把小姐拉下去!”刘岱突然命令道。
那婆子接令,遂与另外几人,拉刘珊进入院内了。
“珊妹妹。”李任丁看眼珍珠粉,仍在手中,又朝院内喊了声。这下,珍珠粉真无处可送了。
“年轻人,喜欢就去追,没有什么不可以。”不知何时,老者移至李任丁身后,悄悄说道。
李任丁恍然大悟,如梦初醒般,正欲去追,却忽闻刘启咳嗽了两声。他忙回头,但见刘启合闭双眼,眉心紧锁,手捂胸部,难受异常。
“老大爷,你帮忙把这个递给刘珊姑娘。”李任丁又急将珍珠粉塞给老者,奔过去,扶刘启在怀,口口声声喊道:“刘启哥。”
刘启喘息急促,突又咳嗽几下,狂吐口鲜血,便昏迷过去了,任凭李任丁怎样喊叫,都不再回应动弹。
刘岱见状,走过来,翻看了刘启眼睑,把了脉象,并嘱咐李任丁:“背他回去静养两日后,便能恢复如初。”
李任丁满脸茫然,看着前辈,点点头。他似乎永远都猜不透,这位前辈眼神内,暗藏着什么,只感觉他无限神秘,高大,支撑起整个山庄。
刘岱讲完,便拂袖独自进入院内了。门子上的开始遣散众人,让各回各家。宋昭言对刘岩也是阵好言相劝,但又见庄主离开时,神情严肃,才忙弃下刘岩,慌里慌张的向院内追去。
刘岱头也不回,步子沉稳,前头道:“这两日你勤走动些,打听着刘启那小子怎么样了。”
“恩恩。”宋昭言紧追慢赶,连连点头,说:“傍晚时我就遣人过去,送些补品钱两,顺带慰问下。”
影壁后植有几杆修竹,微风过处,沙沙作响。刘岱突然停下,特意吩咐道:“此事你亲自去办,尽拣府上最好的。”
“是是。”宋昭言应道。
说完,刘岱又边行边道:“适才我那掌,在旁人眼里,看似狠毒。殊不知,刘启他脉象紊乱,心窍被热邪所惑,有忧思郁虑之症。若这样下去,热邪必然入侵于心,待那时,则晚了。”
“我正是为他通了下气脉而已……”
“老爷素喜行善,做事风格我是知道的。”宋昭言紧跟着庄主,虽瞧不见他面容如何,但从他话语中可知,山庄人活在风平浪静中,会永远太平的。
门外,刘岩等众又跪会子,终觉无趣,便各自散去了。李任丁见刘启仍未醒来,前思后想一番,便放下公子哥身份,勒紧腰带,缚好裤靴,挂上宝剑,背起刘启,一步一脚印,艰难向自家行去。
“二爷,这是怎么了,快让我来。”逢巧孙福宝遥遥赶来,忙问道。
“没事。我正想寻个人呢,想不到你就来了。看你心里有我,是个极孝顺的。旁的倒用不什么,你只拿剑着就可以了。怪硌得慌。”李任丁气喘吁吁道。
孙福宝连连应着,解下宝剑,抱于怀内,又问:“二爷这是要往哪去?”
李任丁转念一想,忙停下,猜思道:“哦,这事儿还不能让老爷知道。”
孙福宝道:“二爷放心,连他们几个,我来时都嘱咐过。不会传到老爷那去。”
李任丁又一想,道:“就是老爷责怪也不怕。咱们本身就占理,这样,反倒无理人横行霸道,占理人成缩头乌龟了。”
孙福宝忙提醒道:“二爷,毕竟不在京都,还是谨慎些好。”
“恩……最好是去你刘启小爷家。那庄主说,需静养两日,咱们府上是极热闹乱腾的。”李任丁说着,又向西行去。
却说刘启伏于李任丁后背,迷迷瞪瞪,恍恍惚惚,竟觉周围有白雾弥漫,那雾之浓,不辨东西。那世界,飘飘渺渺,虽熟悉却极陌生。身旁的风,柔柔暖暖,轻抚而过。耳边有人语,细细而喃,相知而又熟悉,搜寻却不知人在何处。
雾气茫茫,突如白幛,向两旁散开。眼前的景象,却如此熟悉。对面为枯松绝壁,白练倒挂,崖下水流湍急,滔不绝耳。
“鬼泣崖!”刘启无限诧异。他依稀记得,这一切,自七岁时,就再熟悉不过的光景。
“启儿你记住,天下剑法,唯快不破,而快,讲究于动、静之间。”崖旁,刘茂一袭白衫,信手而立,背对着刘启说。
“父亲!”
刘启忽然想起:那时,他稚子蓬头,听崖下水声震耳,却两腿发软,只躲于父亲后面,闭起眼睛,紧攥他衣衫。
“欲保护山庄,不受外人侵害,需成为绝世高手,而没有足够勇气与胆量,怎能行。启儿,你看下面岩壁有块突出白石,那便是你日后习武之地。”刘茂蹲下,扶住刘启双肩,语重心长,指给他说。
“相信我,启儿……”
刘启睁开眼睛,见父亲正盯着自己,并试图想搜寻些什么。尽管他深信父亲武功高强,可仍半信半疑道:“得从这儿跳下去么?我不敢。”
刘茂点点头,眼神恳切,稳重道:“启儿,你看这片家园,无战火之灾,是多么美丽,我们才得以在这里生存;你再看看,还有那么多的乡亲父老,需要你保护。”
“启儿,相信我,我能比你快。有父亲在,一切都没事的。”
刘启微笑下,眼前这位男人,不清楚该不该信任。他虽有些迟疑,但仍转了身,慢慢走向崖边,闭起眼睛,张开双臂跳下,就像只雏鹰,展翅翱翔于高空。
瞬间,刘茂化为一道白影,飞落直下,稳稳接住自己的儿子,缓缓飘落至石上。当时,小刘启不懂事,笑着说好玩,并闹着让父亲陪他多玩几次。刘茂便应了,陪儿子一直玩到太阳下山。
那日,小刘启在父亲怀抱内飞翔,笑的如此开心。他仍是自己最信赖的大男孩,并感觉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孩子。
残阳如血,刘启立于崖旁,突见下方火势凶猛,正要吞噬掉这世界。白石上那父子,却依旧欢笑,浑然不知。刘启焦急万分,忙伸出手臂,正要拉他们一把时,但见熊熊烈火,如魑魅魍魉般,瞬间将那父子湮没。
“啊……”孩童跌入火海,惨叫声回绝不断……
“这是哪里,怎么会这样?”刘启突觉热浪滚滚,但见周围山石,尽被烧成通红,呈崩裂之态。慌乱之中,他发现周围,已无路可逃。
枯树有情,亦可含苞开花,万径山的红梅便是。那梅绽放时,万山红火,仿佛鲜血染成……
烈火正纷纷,将刘启团团包围。他正慌不择路时,却见那山石,生树木,木生枝桠,枝生红梅,红梅如血,正是那熊熊烈焰化成……
“刘珊妹妹,你怎么也在这里,可是要与我同赏这红梅。”
天连将大雪,万径山红梅绽放,热烈如火。刘珊,身披大红织锦鹤羽斗篷,掩于梅后,正对他热情爽朗的笑着。
那日,他同她,手牵手,踏着白雪,穿过丛丛梅林。那些笑声,掉在他们身后,碎落满地……
北风呼啸时,狂卷残雪,突将这些夷为平地。顷刻间,刘珊、红梅消失不见,刘启又觉跌入万丈深渊,那里一片漆黑,那里冰冷刺骨……
刘启神志不清,似身处冰火两重天中,疼痛难耐。李任丁肩扛着刘启,则如何痛苦,自不必提了。开始他觉得有炙炭贴于后背,便如身临酷暑般炎热。孙福宝后面跟着,瞧见刘启衣衫尽湿透,头顶呼呼直冒汗,不觉吃惊道:“冒白烟了,冒白烟了。”
李任丁粗喘着气,小跑起来,断断续续道:“福宝,我知道的。这样的天,竟怎么还流汗。”
刚说完,那刘启便浑身哆嗦,继而又信口呼喊“火火”等字,极力想从李任丁后背挣脱。孙福宝也赶紧帮忙,想极力阻止刘启。怎奈二人如何用力,李任丁面部先挨刘启一拳,孙福宝小腹后挨刘启一脚,栽倒在地,不能再阻拦了。
刘启像中了邪,五抓六挠的,时而紧捂太阳,时而惊叫乱嚷,踉踉跄跄,误打乱撞,沿石径直奔山下去了。
李任丁见状,忙蹲下,嘱咐孙福宝道:“快去你刘启小爷家,告诉你奶奶。就说一切安好,小爷在咱家多吃些酒,晚间不便回去,耍会住下了。”
孙福宝连连点头,捂着小腹起身,又问:“你呢二爷?”
“来不及了,我自是追你小爷去。”李任丁着急忙慌,丢下一句话,便去追刘启了。
孙福宝瞧瞧,此时太阳已西斜,将傍晚光景,只无奈摇摇头,叹声气,沿大道,拄剑缓缓向西行去。
李任丁寸步不离,追着刘启,生怕迟了,再也见不到他。那刘启疯疯癫癫,尽拣岔路斜径,一气痴呆狂奔。
太阳将落山,夜幕欲降临于荒野,四处正寂静无声时,却独闻山魈阵阵。李任丁又走百十台阶,忽见前方乱石遍布,焦骨满目,分明为山庄禁地,便着急喊道:“喂,刘启哥?”
“前方是禁地,可不能再走了!”
刘启却充耳不闻,哪方危险,哪方禁入,而尽向哪方闯去。
山野内有梅林,生根石下,因常年无人照看修剪,而成疯狂恣肆之势。此刻,它们的春秋梦乡,甚沉默甜蜜,无物骚扰,正默默孕育,绽放时的极盛繁华。李任丁拦刘启不住,穿梅林时,渐闻有水声,滔不绝耳,近时,却已至鬼泣崖上。那水之势,如万马奔腾,如山石崩裂,如殿宇倾塌,震耳欲聋。他立于崖边,茫然四顾,眼前除却松影乌壁,尽是漆黑一片,哪有刘启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