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启哥?”
“……”
李任丁沿石崖,搜寻刘启,且声声不断,呼喊着他的名字。未几,他摸去额头汗水,心内焦灼,如火烧一般,若寻不着,怕是有掉崖之险了。这预感,突然间袭来,挥之不去。
李任丁胸口跳动厉害,几乎要将心脏吐出来。他强忍着,不断暗示自己,所有的,都是凭空想象,捏造出来的罢了。他朝崖下呼喊,无回应,声音却尽被水浪淹没。
最后,他感到腰膝酸软,再也迈不动步子,便捡块干净石头,坐上去,瘫下来,仰躺着,遥望星野低垂,细数过往之事……
“刘启哥哥,长大了你想干什么呀?”
“我呀,自然是要保护生活在这里的人喽。不过,连你也要一块保护,谁都不能欺负你,伤害你。你呢?”
“我长大后要为王建造最雄伟的宫殿,这是我父亲说的。不过,我想建造一把梯子,能通往月亮的梯子。呶,看见那颗星辰了吗?”
“紧挨着月亮的星辰。有那样的梯子,想要星星就可以摘星星,想要月亮就可以摘月亮了。厉害吧。”
“厉害,咯咯咯。”
“咯咯咯。”
那时都还小。俩伙伴常坐于院内,仰望星空,说出这样的话语。
“哎,生命之突然,时间太瘦,许多事情还来不及去做……”今夜月难晴,李任丁望着星星眨眼,遥想着当年,脑海内却尽是刘启音容。
夜漆黑,高处寒冷,星云如迷团般缠绕。有星辰急迫想揭开谜底,冲出黑夜,擦亮整片夜空,星云仍如谜团般缠绕。
迷迷糊糊,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李任丁被阵阵嘈杂声所扰醒。他揉揉眼睛,感觉这夜冰凉,后背也酸痛的厉害,坐起时,却见梅林那边,有许多火光,正向这方移来。他连忙竖耳细听,但觉那些人,喊着“刘启”、“二爷”等字,虽含含糊糊,其内孙福宝的声音,却很真切,熟悉,响亮。
“福宝,福宝,我在这里!”刘启忙起身,招手回应。
“二爷,是你吗?”
“二爷,真的是你吗?”
“……”
那方有火光移动迅速,果然是孙福宝。他再三高声问道。
“是……”
“是我!”
鬼泣崖旁,涛声震耳,李任丁听不真切所喊,只连连应着,向那火光处狂奔而去。
不多时,双方相遇于梅林内。
孙福宝见李任丁,极喜而泣,忙将怀内所抱的薄墨毛氅给他披上,又抱住他大腿,舍不得放开,哭道:“二爷,果真是你啊。我福宝只想着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
“放开!”
“快些放开,这么多人看着呢!”
李任丁甩不开孙福宝,但听众人纷纷喊着“老爷”,又见他们缓缓让开,却是老爷从中走来。
“快些放手,老爷来了。”
李任丁暗示孙福宝。
李勤业默不作声,暗暗走于李任丁跟前,停住。他两旁有人跟来,高举着火把,火光猎猎,将他脸面映衬的更为严肃。看的出来,他正极力压制着火气。
“大老爷们,荒山野岭内,哭哭啼啼像什么话?”李勤业问。
孙福宝听见回头看,果真是老爷,惊得忙止住哭泣,松开大腿,慌乱中,跪于李勤业跟前,磕头不起,道:“老爷好,小的问老爷好。”
李任丁见李勤业,犹如鼠儿见了猫,吓得两腿发抖,不肯动弹。
李勤业见状,冲口道:“孽子,愣在那里作甚,作死么!”
“恩恩,不……不是。”李任丁连忙向前,深作一揖,迟迟道:“见……见过父亲大人,父亲一向安好。”
“好,有什么好的,混账东西!”
“来人,给我绑了!”
李勤业突然命令道。
此时,便有两名坎肩壮汉,手内各拿绳索,从后面走来。孙福宝连忙磕头,求道:“老爷,都是小的错,与二爷无关,要绑绑我吧。”
“不,老爷!”李任丁往前,伸出手臂,凛然道:“都是我惹下的,与他人无关,我愿一人承担。”
李勤业默不作声,过会儿,忽甩手臂,背过身去,气愤道:“都绑喽,回去再论!”
“老爷!”
“老爷!”
李任丁和孙福宝同求再三,李勤业只背身过去,置之不理。俩壮汉便依从命令,绑二人往回走不提。
却说这行人将出梅林时,见前方火光稀疏,于黑夜内分外明显。李勤业前头怨道:“都是你做的好事,刘家寻来了吧。”
李任丁说:“寻就寻吧,我一没杀人,二没放火,何怕只有!”
“你……还嘴硬!待会遇见刘家人,看怎么说!”
李勤业气不过,便不再理会他了。
梅林外甚萧索荒凉,常有遗骨散落。李家来时,寻人心切,误将遗骨认作为白石,不以为然。去时,李家人多行途劳累,身心疲惫,有人趟散了骨架子,有人踩碎了空头骨,更有人被绊倒,摔入一堆乱骨内。他们打着火把,仔细照照周围,但见这处地带开阔,乱石遍布,却难生寸草,其间又夹杂许多人骨,白森森,恐怖异常。
“蛇,蛇!”有人捂着额头,突然惊叫道。
“怎么,咬了额头?”有人问。
“不不,是磕破的。”那人答。
“在这!”有几人打着火把,搜寻到那蛇。火光下,那蛇通身黑环红斑,鳞片光滑油亮,刚被人们发现,就钻入石下,迅速消失了。
前面大师傅突然不前,满面狐疑。李勤业问:“怎么了?”
大师傅答:“不对劲啊,感觉来时走的,并不是这路。”
李勤业望望火光,就在前方不远处,安心道:“没事的,放心走。”
刚说完,他们听那处有人喊:“喂,可是李家人……”
大师傅高声回应:“对!”
“原来是庄主的人,我们快与他们会合。”李勤业命令。
“是!”大师傅听令,加快步伐,领队伍向火光处行去。
两队会合。刘庄主的人,却是由宋昭言带领,寻刘启来的。钟氏由两位娘儿们搀扶,悲泣不止。她又不断乞求众人,说再寻一寻吧,不定就在前方了。
“婶娘……”李任丁见状,冲出人群,双手被绑着跪于钟氏面前。当时他眼泪簌簌而落,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刘启哥他……”
钟氏抹掉眼泪,反而去扶李任丁,并安慰:“我的儿,不必过于伤心。快说说,刘启他怎么了。”
李任丁坚持不起身,又投进钟氏怀内,哭泣道:“哥哥他疯子般奔跑……我追至崖边,就不见了,呜呜呜……”
“好了我儿,生死未卜之事,我们尽往好处想吧。”
“婶娘……从今往后,你便拿我当亲儿子般对待。哥哥若不回来,日后我为你养老送终。”
李勤业眼内容不下婆婆妈妈,忙使眼色。俩壮汉会意,上去拉开了李任丁与钟氏。那李勤业又对宋昭言禀道:“犬子不明事理,给山庄沾惹麻烦。今李某特意绑来,还望宋总管代劳,交由庄主任意处置。”
宋昭言思索再三,终道:“刘府门前打闹之事,王爷已知晓,关乎甚微。今李师傅先领丁儿回去,待我禀过王爷,再做打算,如何?”
李勤业道:“一切悉听尊便!”
“哦。”宋昭言呵呵道:“李师傅果然爽快人,那先领丁儿回去吧。啊哈哈哈。”
“去谢宋总管,还不赶快!”李勤业道。
“谢宋总管。”李任丁歪仰脖,斜望天,向前极不情愿道。
“哈哈哈。”宋昭言扶住李任丁,并亲自为他解开绳索,笑道:“年轻嘛,谁还没有犯错的时候。这小子,必定是有福的,日后定能顶天立地,干番大事业。”
李勤业只跟着笑,并无他话。李任丁也不答话,更在无语中。
此时,有人问夜深了,火把儿不撑时候,若刘启滚落山崖,且搭工费时找呢。不若明一早,大伙分头找。石头下,草丛内,洞洞里,缝缝里,连着找上十天半月,不信找不着。
宋昭言听后,连连点头称是。众人见此,也都放弃继续搜寻的念头了。钟氏见大伙劳累一天,苦不堪言,也不便再要求什么了,唯独宋伍复,站出来,信誓旦旦道:“鬼泣崖!对,刘启定在那偷偷练剑!不然是万径山,刘启他胆大包天,私闯禁地了……”
“伍复!”宋昭言喝道。
宋伍复话未说完,忙咽回去,后退至队伍内,不再敢多言。
“我们走!”宋昭言命令道。
最终,两队合为一队,浩浩荡荡,回山庄而去。他们的火把,火势猎猎,沿山径逶迤蜿蜒,于夜内,犹如条红艳艳的巨蛇。
宋昭言说话算数,于第二日果然差人分头去找了,无结果。第三日、四日……九日,亦是如此。回来的人报,什么大小旮旯、深浅水溪、粗细山洞,包括鬼泣崖下游,都寻遍了,问遍了,啥都没找着。这样,无结果就是好结果,刘启生还希望到底大些,钟氏反而安心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