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的大军悄无声息的消失了,如随着日头升起退却的黑夜,似乎那一群黑衣的武士们只是来观摩一场困兽争斗的好戏那般。
城内对峙的双方现已是精疲力竭之势了,只有城里的街头巷尾横七竖八的尸首提醒着幸存者们城内的危机四伏,无人收殓的尸首成了游荡狼群的美餐,这群荒原的清道夫不似平日里那般地畏惧人类了,竟旁若无人的穿过大街小巷。
“孟将军,经哨兵观望,城外大军已然后撤殆尽!”属下负责军情刺探的百夫长来报,孟广紧锁的眉头稍微的舒展,却仍稍有疑惑,遂问询:“可知来犯何人?”
“属下帐内有一名原籍波斯的兵卒,说是识得那衣装,是西极之地大食国扮相。”
孟广自幼熟读兵书,也随父将游历周边诸国,却未曾闻此国度:“大食国?可与我东土有瓜葛?”问询间,孟广起身掩过洞开的房门。
“我听那兵卒说的稀奇,如那传奇故事一般。”这百夫长见主将有兴趣,便也起了卖弄兴子,一时间竟忘了尊卑礼节,在孟广面前手舞足蹈起来,正巧不巧的肘击在了孟广的左臂,惶恐跪地,连连谢罪。
“无碍,大战之时,众将士皆手足,莫在乎尊长。”孟广伸手扶起他来,引他坐下,自己则与其对坐,示意他继续。
“说是大食国人兴起自那陆地之西极,最初自海上来,据说不食我东土豚肉,只尝素食的牲畜,每日必如我东土敬畏祖宗那般叩谢苍天神邸,相传百余年前,大食人得海中来四圣点化遂兴盛得势,统御西极海疆之所,这边才立了大食国,前后历白衣食、绿衣食,黑衣食三代,当今存世便是黑衣食,那绿衣食人尚居于大食国南下荒漠间,白衣食自黑衣食得势便被流放至西北漳泽之所。”孟广闻此复有发问,“这三色大食有何区分呢?”
这百夫长的讲解烦长不已,暂且不表,据波斯典籍载,大食国至此已享国祚三百载,与东土几无相差,三色大食并非同祖,只是信奉同一神邸这才统为大食,并非如百夫长所言为三朝划分,而当世最强盛非黑衣食莫属。
孟广询问大食来历时,李仁奎等人也知悉黑衣食退兵的消息,松了一口气,双方之间因气氛压抑导致的分歧借此机方弥合归一,众人皆放下心来考虑对付孟广及众东土将士的方略。
“我方确切消息,西北各族援军已行军距此地百余里,数日便可达,李将军,你方兵士只待抵住孟广的攻势即可。”说话的是马世成身边的参谋曾括,据说是已覆灭于东土十载的旧塔什国前王子,熟读西域诸国兵书史籍并钻研东土汉人智谋韬略数载。
裴冲虽对马世成之流不感冒,却不可否认是一员虎将,不可多得统兵御敌之才,此时放下成见,将自己的谋划讲予在座的诸位。
“我方历经长时战役,损兵折将,余下可战之人不足五千,孟广虽也不容乐观,却得百姓拥护,我方绝无优势,虽有援军近在咫尺,却难敌后期行军至此鲁匡恒的大军。”裴冲讲到这里,便有急性子的恼了,“涨他人威风的怂货,你怎不直接降了。”
裴冲苦笑,却也没有反驳,接着道:“李将军,马将军,依我之见,我们需施离间之计,利用黄成与孟广的分歧,想法架空孟广,余下黄成一等不成器的将领,借助诸位的力量,安息城必定不日即可拿下,待援军一到我们便迅速巩固安息城防,并择机夺取周边郏、宿、汴、凉诸城,不要说是鲁匡恒之流,哪怕是东土史上难得一见帅才霍去病复活也无济于事了。”
“裴将军分析的到位,我曾某佩服得紧,我愿领兵百骑前出查实周边兵力,并寻获东土援军动向。”曾括心怀亡国家破之恨,不止一次曾想依己之力报父辈仇,此一得机会忙争取道。
曾括开了头,余下众人也是一一请缨,好一派同仇敌忾的气象。
“李将军,斥候刘温有事禀报!”李仁奎等正排兵布阵之时,哨岗匆匆来报。
李仁奎见小兵如此这般慌张甚是恼怒,强压住火气道:“何事如此慌张?请他上来即是了。”
待斥候进来,众人这才晓得这哨岗兵为何如此惶恐。
见来人是衣冠不整、步履蹒跚,想必这一路之上也是历经困顿,再听闻来人所言之事,众人更是骇然。
“属下依照李将军吩咐,轻骑前出,并未发现东土方向来兵,只是见那西去三百里之地,有拼杀的迹象,属下冒险贴近,发现几千具尸首,皆是受利刃所伤。”
“看清楚尸首所属何部没有。”听闻死伤,马世成慌了,西来的莫不是自己所依仗的援兵?听了斥候的回答,马世成颓然瘫坐,若不是旁人扶住怕是要倒地。
“属下所见,衣着有乌族、胡方等各族人马,恐怕正是远来相助的援军。”斥候说完,不知是觉得自己所说噩耗太过悲痛,还是因为想起现场的惨烈而恐惧,迟滞在那哽咽着说不出话来了。
李仁奎虽也十分震惊,但毕竟也是经历不少大战之人,惶恐之色并未表露,示意斥候继续。
闻斥候所言,众人知晓了现场的惨烈。依照各位部族领袖所言,援军概有三十万之众,缘何留下几千死者后消失?余下大军去了哪里,攻击部队的人又是何来历?没人说得清楚,
自安息往东三千里之处,鲁匡恒父子所领大军在持续地西进,每日仅日落后作短暂休整,余下除却开伙的时间几乎都是在行军途中,自洛城才出六百里,已有八百余体弱者留在了路上交由就近官驿收留休整。
对于父将好不体恤下属的行军方式,鲁宣很是不满,却强忍着没有发作,直到看到有士兵受不得强行军之苦举剑自刎,鲁宣终于如火山爆发般与父亲翻了脸。
最终鲁宣分兵五千脱离大部队就近休整,驻扎到了煌城,不再跟随鲁匡恒的大军西进。而这次的分歧却为鲁匡恒这员老帅日后的绝境留下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