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清风雪鸢
澧云池，深不及丈，可行画舫扁舟不可漕渡，不及百里外漕河的往来舟楫密如过江之鲫那般繁忙，却是逍遥享乐绝佳之选。狮贺二城分居澧云池南北，并称东南水乡姊妹城，北方的紧张气氛与此间无半分牵连，狮城的戏台贺城的茶楼依旧是高朋满座歌舞升平。
要说这狮城最妙的去处，非乌衣巷深处清风楼莫属了，名虽清新脱俗，此间却是风流雅客流连脂粉不二之选，而在这清风楼内尚有一绝，便是凡夫俗子百闻不得一见，相传似天仙下凡般的奇女子——雪鸢。
与雪鸢姑娘相关的风流韵事，历来是狮贺二城间茶余饭后的谈资，有好事者编撰成一书文墨，这便是畅销东南的名篇《风鸢谱》。
今日这清风楼依旧如往日见般熙攘攘的人流如织，与往日不同的是，今夜愈加拥挤，似进晚了这道高坎的朱红门扇，怕是错过什么惊天的大事那般。来的人，有富甲一方，亦有权倾片野，都不约而同匆匆的来，比黄金万两、官运亨通更吸引这些老爷们的却仅是依稀的传闻罢了，百闻难得一见的雪鸢姑娘今日移出深闺与诸客相见。
清风楼挤破头的时候，安息城尚是明晃晃的白昼，城内双方都已偃旗息鼓，近些日子白天里都已平静，夜里安息城复又是一处修罗场。
孟广这些天几近崩溃，马世成李仁奎之流战力尚在，己方已是强弩之末，前几日自愿奋起的难民虽给予不小助力，但城外大军压境的尚不清楚是哪方势力，敌我难辨，如箭在弦，随时威胁安息城的安全。反观马李这边，也是不得轻松，城外突来的大军也令二人焦头烂额，摆明了并非己方的援军，虽不似东土驰援而来的大军，却也并无帮助己方的意思。
马李二人虽貌合神离，互不信服，此刻却也不得不坐下来互通情报有无。
这是一间东华门城楼下部隐蔽的库房，城楼早已在十数日的争夺中千疮百孔，李仁奎这方将指挥帐所安置于这昏暗之处，燃着的灯盏伴着一缕缕青烟跳动在污浊的气流中，巡逻的兵士走过，兵刃与战甲相击响起嘈杂的金鸣之声。如此局促森冷的屋内，坐着的是起事的一众头脑，马世成一侧，依次坐着的是西域各族不满东人治理的反叛首领，李仁奎一侧则是一众顺势而起欲与朝廷相抗的将领，此双方虽各怀鬼胎却也聚坐于一起。
“马将军，不知你所说援军何日抵达？城外那近十万大军可不似周边各族，此时敌我难辨，若是孟广那厮的援军，我们这一众将士怕是要报销在这了。”李仁奎这边已有人怀疑马世成一众的实力了，说话的人，着轻甲携铁剑，正是李仁奎帐下死忠的悍将裴冲，言语间带着一贯的对于异族的轻蔑与敌视。
马世成倒是不将此人言语间的不敬放在心上，倒是诚如裴冲所言自己也是心里没底，说出的话倒是底气十足：“裴将军，作为李将军的左膀右臂，您是我等草民敬佩的一员勇将，若要将我等斩杀并冠以叛臣贼子的名号，那孟广想必也不好惩处你。”言至此，马世成还不忘以轻蔑的眼神瞥一眼此刻正咬牙切齿的裴冲，身旁的各族首领也都毫不掩饰对裴冲的嘲笑神色。见得到一种首领的响应，马世成接着趁热打铁的嘲讽道：“若您不信任我，还请速做决断！我即便是把小命交代在这也没什么好畏惧的，反倒是将军您养尊处优惯了，还有以往的血性否？”
裴冲受激不得，猛站起身来，左掌用力地拍住面前的桌面，厚实的桌板难承重击，发出断裂的声音。“我裴某害怕你不成！”右手反握着腰间拔出的短匕刺向离自己并不算远的马世成。
“够了！”在裴冲的短匕划过马世成挡格的佩剑之时，李仁奎终于看不下去了，“你们还要这样闹下去么？此时我等要做的是商讨出对策，速度结束城内的对峙，搞清楚城外那一群人的来意！而不是这般内耗，让孟广那小儿捡了便宜！”
众人险些撞坏了清风楼那檀木打造的门板，这二楼的梯口处，俏生生站着的素衣女子气恼地喊道：“哎，门都要挤坏，雪鸢姐姐不喜吵闹你们又不是不晓得，瞧你们这般粗鲁，姐姐要变了主意，看你们怎收场！”
喊话这女子多数人并不识得，何况是自长安远道而来的李琛公子了，倒是觉得此女生得俊俏，不禁打趣道：“嗓门难听得紧，倒是这身段生的好看，我等不嘈不杂也不难，只把你那碍眼的布衣除去，看这身段是真是伪，若是真真切切的好身段爷们我就不吵闹了，指不定心情好大爷我赎了你添一房小妾也不一定！”
周边人觉得这书生气十足的后生说话倒是有趣得紧，不禁哄然大笑，直惹得那素衣女子面红耳赤地跑开了，这一来众人笑得更是如那滚油里滴上生水般热烈。
众人哄笑间，这清风楼挑空的厅堂内一匹红缎自楼顶垂落，身着红衣面蒙白纱的女子依着红绸的线条飘落而下，伴着冰冷的语音：“是哪家不长眼的蠢货在这大言不惭。”众人还沉浸在这女子惹眼的出场方式之时，红衣女子已经飘落在李琛的身前，修长的指尖染着黑色的油彩，只一瞬间便掐住这公子哥的脖颈，玩世不恭的笑容眨眼间便凝固在那张油嫩的脸上。
李琛的随从眼见着自家公子被人制住，这下慌了神，这小爷要是报销在了这里，自己回的长安去那是小命不保，回不得长安去一家老小也不定能活过个把月的初一十五。
“这位姑娘，不不不，这位女侠，我家公子只是说闹，莫动肝火，莫动……”此倒霉催的小厮，张嘴没说出个一二三来，便飞出了丈余，众人被这一幕空中飞人吸引，连这红衣女子裙下的春光都无暇观摩。
暗中保全李琛安全的两名护卫，也顾不得隐藏身份了，左右踢开碍事的众人，冲了过来欲从红衣女手里救下自家公子。
就在这一场打斗就要不可避免的展开，众人都做好四散逃开准备之时，红衣女子自己放开了掐着李琛的手，两名护卫忙挺身护在主子身前。
让这女子放手的不是别的，正是从清风楼深处传来缥缈的仙声。
“回来。”只两字而已，众人却觉耳畔再无其他声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