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信北有些尴尬,怎么称呼是个大问题。
叫秀萍太过亲热,俩人的交情不到那份上,仅仅两次面而已,说过的话,加起来不上十句。叫钟秀萍太过生硬。
瞬间的错愕,江信北点点头道:“回来了。”说完便让身直朝门外走去。
钟秀萍很恼怒江信北的冷漠,上次弄巧成拙的亲密接触引发江信北和唐明智的冲突,当时自己有心帮他,江信北没领情罢了,似乎还颇有怨气。这几天钟秀萍一想起就有小小的不忿,不过仅仅想想而已,毕竟那是个意外,毕竟乡下小子的,以后的交集几乎不可能,也没引起心里的波澜。
那知道今天竟然在自家见到这臭小子,还爱理不理的,被人羞辱的羞愧,之前没有,现在倒有了,小有规模的前胸,微微起伏,叫道:“喂……”
江信北略略停一会,没听到钟秀萍接着说,径直离去。
江信北克制自己回头问问钟秀萍有何事的冲动,以后真要给她家送货,免不了还要有接触,不为己甚,听钟秀萍怎么说。但钟秀萍没继续,自己和钟秀萍好像也没什么可说的,没的自找没趣。
看着江信北的离去,不忿,气恼,顿足,这人怎么这样那,“你就是个自以为是的小混混”从钟秀萍口中尖声而出。
这时,钟伯钟婶走出屋来,听到女儿的叫声,钟婶道:“说谁呢?这么大声。”
钟秀萍道:“就刚才那小子,他来干什么?”
钟婶并不赞同钟秀萍去县立学校读书,小门小户的,不盼读书能出息,女孩子终究是要嫁人的,读来何用?书读多了,花样就多出来了,对于女子来说,心肠花样多,多多少少显得不正经,不是好事,女子无才便是德,老古话说的没错。何况家里开个饭馆,顾人又顾不起,正缺人手。但上学是免费的,花费不多,家里就一个妹子,两个哥哥顺着妹妹,钟伯没多话,钟婶拗不过女儿,只得默许,这样钟秀萍性子上就有些强。
钟婶瞪了钟伯一眼,道:“看你们惯的好处。”
钟伯道:“大呼小叫的,那像个女孩子。年轻人是和我们谈买卖的,別把人得罪了。”
钟秀萍对父母的埋怨心里不服,但知道自己争着上学,帮不了父母多少,事关家里的买卖,知道轻重,道:“爹,娘,说什么呢,我想跟他说个事,谁知道他竟然不理不采的。”
有人结账,钟秀萍看父母忙着,便帮着收拾饭桌碗筷,把李琴说的事闷在心里。
‘城南菜市’掌柜姓胡,叫胡一民,听江信北说明来意,很不信任,江信北太年轻不说,实在不像做买卖的模样。
胡一民的反应在江信北的意料之中,整个县城这么多人总要吃菜,郭世桥江信北说的连影都还没,凭什么让人放着好好的买卖不专心经营?即便做山货买卖仍然是和菜相关,但行话说,做生不如做熟,和毛没长齐的俩小子这样搞,岂不是瞎折腾?
江信北抱着既来之则安之,了解一下也好的心态,没多做解释,说道:“我有一批干山货,猫耳,枞菌,茶树菇,香菇十多种,还有野兔,山鸡,竹狸子等野味,掌柜的可否收货?”
这些山货野味,胡一民十分了解其中的利润,自己的菜铺时有销售,但货源不稳定,没形成长期的买卖。
前天和郭世桥交谈,胡一民就对此表现出浓厚的兴趣。郭世桥在宏记学徒四年,代掌柜经营宏记也将近一年,知道买卖人很精明,对自己的买卖有很强的戒备心,正像农民对自己的田地着紧一样,说话很技巧娴熟,了解胡一民的兴趣,没流露对‘城南菜市’的觊觎,试探一句,“有没有合作的兴趣?”
胡一民从郭世桥的说话谈吐,对郭世桥是宏记代掌柜的身份深信不疑,再说,就在县城内,也不怕耍奸,反正不同行,至于合作没把它当真,顺口回了句:“我好好考虑考虑。”
现在江信北说有货,不觉心动。
江信北没有打搅胡一民的思索,就算胡一民不答应,如果能吃进挑进城的货物,也算稍有收获。
一会儿,胡一民道:“年轻人別信口胡扯,你哪来的货?你和郭掌柜是什么关系?”
江信北道:“我是打猎的,长年在山上奔跑,山货野味多有收集,和郭世桥是卖兽皮时候结识的。”
胡一民没出声,江信北继续道:“现在离过年不远了,过年人们都要准备些年货,得郭世桥的提醒,这段时间,山珍野味买卖或许好做,就又向村间邻里收集了一些。胡掌柜是否有意?”
这时,胡一民老婆杨芹叫道:“老胡,来帮忙搬菜。”
胡一民显然心动,说道:“等下再说,我卸完菜再说。”
江信北跟着胡一民出屋,屋前停着一驾大号马车,装载着一整车蔬菜瓜果。三男两女正在卸货。
总不能袖手旁观吧,江信北很勤快地加入,六七十斤的袋装,自然不怎么费力。胡家人得到助力,人轻松了,事情也很快结束。
对于江信北的主动帮忙,胡一民心生好感,看江信北做事的劲头,就不是装出来的。
众人忙完扫尾,收拾杂碎,再洗脸洗手,天色将晚。
杨芹和俩女去弄晚饭,将信北很识趣地起身告辞。事情没着落,心有不甘,但如果继续多舌,恐怕引人生嫌,反而对以后对商谈不利。
胡一民过意不去,说道:“不忙,坐会儿,你说的货,我倒是想要些,但不知道价钱如何,几时能有。”
江信北估算了一下可能的数量,说道:“具体没算,约摸一千来斤,你能要多少?”
搬卸菜的三男是胡一民的三个儿子,大的叫胡建南,老二叫胡建春,小的叫胡建宁。老大老二成家了,媳妇就是跟杨芹去弄晚饭的两位。
胡氏老三听了,疑惑地看着江信北,这个人和自己相差不多,还小点也说不定,父亲怎么会和这个小年轻有交情,起口动问。
江信北简单解释一番,三弟兄和胡一民的意见不一致。胡氏三兄弟主张照单全收,胡一民担心,货物积压,占空间,反而影响原来的买卖。
胡家‘城南菜市’占地利人和之便,主要靠收购县城附近村寨栽种的蔬菜和赶时机从外县外省商贩营运来的蔬菜中分些。先是老大,后是老大老二俩兄弟,再后来是三弟兄跑,日子渐渐宽松,但竞争激烈,为了抢货,三弟兄算是费尽心思,保证胡氏菜市的正常买卖,但利润空间有限。反而是偶尔收购的山珍野味,利润空间大,但货不常有,有心多钻钻山珍野味的门道,但人手不够,又放心不下立足的买卖,现在有买卖自动找上门来,哪有往外推的道理?
胡家父子的意见相左给江信北兜售自己的打算带来了机会。
江信北道:“一家人没必要为这事起争执,你们看,我说个办法,你们商量商量好不好。”
父子四人停战,听江信北如何说道。
江信北道:“我把货物全部送来,你们能卖多少算多少,剩下的我自己处理。不过你们得给我个存放货物得地方,以后我还有货来也按这个法子商量着办。”
三兄弟没什么的意见,有特产支撑,对招徕人气有好处,连带对正常买卖多少有助益。胡一民道:“还是没解决积压占地方的问题,再说,剩下的你处理,还不是会影响我们自己的买卖?”
思考一番,江信北领会胡一民的担心,他是怕自己借他家地方和他抢买卖,道:“你是做零卖,我没跟你争,至于我的货,也不参与零卖,你看如何?”
胡一民和江信北这么自觉不自觉地谈上了条件,胡氏三兄弟当然明白其中的担忧。老大胡建南这次站在父亲的立场,说道:“你占我们的地方,把货堆销给別人还不是帮人抢我家的买卖,这样的话,还不如我家全给买下来。”
双方讨价还价,胡家总的五条:一是江信北可以把货物存放在胡家,但不参与零卖;二是货物必须先满足胡家的销售;三是给胡家的价钱得比外来进货的优惠一成;四是江信北堆销给谁,得征求胡家意见,不得对胡家买卖产生负面影响;五房租另算。
江信北对买卖营销完全外行,不知道里面的弯弯道,反正自己的目的也不是搞零卖,算一算,零卖积累太慢,说穿了就是用时间和精力赚辛苦钱。只要能进驻胡家,有个落脚点,其他的似乎都不重要,不过这事还得问问郭世桥,这里面的东西他懂得怎么运作。
在胡一民的坚持下,写了个字据。
江信北看了看字据,没觉得有什么的不妥当,说道:“我看,这事大家都谨慎些,我们就以这种方式合作到过年这段时间,看看状况,如果还可以,再考虑以后。”
当然,以后对胡家对江信北来说都只是一句话。不过,有这句话,回旋就灵活些。对江信北来说,这样的约定,没郭世桥的意见可能有些不妥当,但进门容易出门难,把时间说短些,做修改方便些。对胡家来说,以现在的约定,胡家没吃一点亏,以后,退出或者加强双方合作,同样可以灵活处置,毕竟到过年的时间只两个月不到,买卖也正是旺季。
无论如何,胡家都没有吃亏,江信北没有商贩般的斤斤计较,也不像个买卖人。
胡一民对事情的结局很满意,这个约定,对胡家只有好处,没有不利。
开晚饭了,胡家兄弟很热情邀请江信北。江信北见大家诚意满真,也不客气。其实,跟父亲江啸天外出打猎,常常在老表家里搭餐,真要讲客气,那就什么事都不用做了,老老实实呆在家里。
饭后尚早,江信北暂时没地方可去,应胡家挽留,闲聊些家常趣味。。
众人没再在约定尚多费口舌,江信北把自己打猎经历见闻说了些,胡家人感受到江信北得真诚,也惊异江信北走南串北得丰富经历。
老三胡建宁和江信北年相仿,聊得起劲,对江信北说的有几次遭遇群虎,却能化险为夷,惊叹不已,心中对江信北又多了几分热乎。
离开胡家‘城南菜市’,一切都来得很顺利,江信北劳累一天没觉得困顿,反而又闲不下来的兴奋,顺着贯穿县城的大河岸边的街道走走看看。
宁北县城之所以能有四万多五万来人口,与这条河大有关系。
这条河到宁北县城变得宽深,宽有十一二丈,平均水深超过二丈。往下四百多里,可以进到省城地界。河干支流多有从乡间山群之中小河汇入。陆路交通不便,水系比较发达,水运成了临近数省往来的重要途径,宁北自然成了南来北往商客的驻足之地。久之,相当商客定居下来,专做这南来北往的买卖,由此引来常住的非常住的人口就多了。
在城内河段,有四处码头,由此产生的用工增多,反过来又促进了水运买卖的发展,带来这流动人口增多,娱乐消遣的地方应运而生。青楼歌舞升平,赌场群豪争雄,黑拳彪悍争霸,不一而足。虽是初冬的夜晚,河岸上的街道灯火光明,却比白天多出许多热闹。
人员出入最多的不是声色场所就是赌场,这个好像不论在那个时代都是铁定的规律。古语有云:食色性也,鸟为食亡,诚不我欺。
对声色,没经历过人伦大礼,于飞之好,江信北没多大的感觉,对赌场的兴盛繁荣却难藏好奇,从一家赌场走进另一家赌场,看人赢钱的欢喜,自己喜乐;看人输钱的懊恼悲戚,自己付出怜悯。江信北丢开牵挂,轻松自在,看这热闹,完全以局外人的心态很是自得其乐。
在人员的进出中,江信北偶然间发现有两个熟悉的身影,仔细回想,那不是文顺刚和四疤子是谁?
想来四疤子到这种场合不是为了赌运而是为了财运手运,‘妙手四疤子’的封号应该不是随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