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记皮货两有间面铺，楼上有贵宾房，不时有人进进出出。
一间做的是收购原始毛皮，销给做皮衣皮鞋之类的厂家，一间是变卖从厂家放进成品皮制用品。
这算是走高档路线，两下一出一进又一进一出，生意红火。
到了年底了，送毛皮的，送成品货的，往来结账的，宏记无疑是忙碌的。
郭世桥没在面铺，在铺当值的有三人，两个伙计，一个账房。老顾客了，只是一般都是郭世桥亲自接待，点头之交还是有的。
其中一个伙计见江信北进来，很热情地迎了上去，笑着道：“信北，来了，掌柜的带着郭师兄出门结帐去了，特意交代我留意你的到来。”
江信北心里咯噔一下，真是一喜一忧，本想趁这几天把事情办出个眉目，好安心过林L县看望姐姐，现在郭世桥不在家，希望要泡汤了。
伙计把江信北的担子放到不碍事不显眼地方，把江信北拉到一边，悄声道：“你跟我来一下，郭师兄留了样东西给你。”
既然郭世桥把事情交代这个伙计，相信他应该是郭世桥信任且看重的，或者根本就是许郭世桥在宏记的心腹，江信北略略升起点希望，跟着伙计上到楼房。
江信北只知道这伙计姓苏，不知道名字，道：“苏哥，世桥离开几天了？交代些什么？”
伙计笑笑，道：“叫我万兴好了，郭师兄平常对我关照有加，他交代的事情我那敢马虎，我都记录下来了。”
接过纸条，密密麻麻地写着些名称，江信北看不很明白。
苏万兴解释一番，江信北心里大致有数。开局还不错，三家酒楼，十多家小饭馆，人家答应试试。如果都能长期订货，接近二十家，每天每家只要消耗二斤，一个月就要吃进一千二百斤货，如果批发，零售顺利，这么大个县城，五千斤货，只怕到时候货物不够供应。
“考虑到货物的存放，郭师兄联系了一家菜铺，”苏万兴道：“但仅仅是有个大概的意向，原定这几天深谈，不巧的是掌柜的带他出去收账了。”
江信北道：“那世桥和那个掌柜的是个什么意思？”
苏万兴道：“是我陪郭师兄去的，那掌柜的好像不肯放手，但对师兄的提法感兴趣，想要合股，郭师兄没明确拒绝，答应好好考虑。照我说，合股也好，一是对方掌柜熟门熟路，原本有些生意，说不上红火，维持生计略有盈余还是可以的，我们可以免去很多麻烦。二是我们现在头本不足，也撑不起大场面。”
江信北心里认可苏万兴的看法，但跟人合股风险也不小，怎么分权，怎么分利，怎么管理买卖都得好好斟酌，弄不好鸡飞蛋打，谁也没好处。有心想去看看，但对这些自己是门外汉，实在也没好办法。
做伙计的，察言观色的功夫还是相当不错的，江信北的思虑，苏万兴猜个七八分，说道：“那家菜铺叫城南菜市，自己的房产，两间面铺，屋后有个小院子。我觉得你去看看好，和他聊聊，又没深谈具体合作，如果心思聊到一块了，对商谈合作可能有好处。”
江信北抬头看看苏万兴，这伙计人精似的，难怪郭世桥对他另眼相看，给予重托。
把货担寄存在宏记，江信北走出宏记，看看天色，回家可能又要走夜路，事情没办好，就这样回去，还是个长把伞，撑着难受，遮不了风，挡不了雨，心所不愿。下了决心，找个地方安顿下来，把事情落实有个底再说。
江信北来县城除了卖皮货，在县城走动的时候不多，对一些具体的地名不怎么熟悉。对‘城南菜市’想当然地认为在城南，晚上的安身之所还没拿定主意，想着先到城南菜市看看，聊不聊的另说。
没有着急的事情，走起路来不紧不慢，串了几条街道，对县城的布局和方位有了比较整体的印象，可以说是一个意外的收获。
走着，走着，周边的似乎有些熟悉，停足观看，发觉这里来过。想了想，头段时间和文顺刚几个来这里吃过饭，前面应该是钟家小饭馆了，想起前两天北钟秀萍的捉弄，当时自己一时不快，对钟秀萍颇多看不顺，现在回过来想想，也就那么回事，男子汉怎么能小女子记恨芝麻小事？
肚子很乖巧，恰恰这个时候提醒江信北，还是早上出门吃了东西的，快一天了，眼前有饭馆，是不是应该尊重一下肚子的感受？
江信北顺脚走进钟家饭馆。
今天饭馆买卖还不错，六张饭桌，四张有人坐着。有的是自带的烙饼，讨碗热汤。有的进店花两三文钱，叫上米粉或者面食，相识不相识的有个地方坐着就好，江信北顺眼看去，其中有一张点了炒菜。
这么看着，江信北心想，这个钟老汉人缘应该不错。
选了张空桌，江信北独自坐下，看着钟老汉俩口子忙上忙下。
钟老汉显然没注意到江信北进来，给人端了一碗面食过来，走到江信北桌前，顺手给倒了杯水，问道：“客官要点什么？”
江信北道：“钟伯，你忙，我不急。”
钟伯记性很好，认出了江信北，呵呵一笑，道：“是小哥呀，先坐会儿，我就来。”
店内并不宽敞，隔着桌子，江见那点菜的桌上，是寻常家种蔬菜和炒豆腐。有心想看看自己带来的山珍菜肴是怎么上餐桌的，等钟伯来到桌前，连点了几个，钟伯都不好意识地摇头说没有。
江信北有些泄气，又有些不解，问道：“怎么都没有，难道平时没人吃这些？”
钟伯尴尬地笑了笑，道：“也不是没人点，只是这种东西不常有，而且原材料价比寻常家种蔬菜要贵上好几倍，除了街头混混和年轻小子，没多少人舍得。”
江信北道：“那你这有什么招牌菜没有？”
钟伯道：“又不是大饭馆酒楼，那有什么招牌菜，来这吃饭的没什么富贵人家，寻常小老百姓，有家常菜下饭就行了。”
江信北有些不甘心，说道：“如果你有这些货，不是卖不出去吗？”
钟伯道：“那也不是这么说，有这种特色菜，自会拿小板子写个告示什么的。”
如此，还不是完全绝望，老是耽搁人家也不地道，江信北想着，说道：“钟伯，你给我炒个煎豆腐，打个白菜汤，等下我还有话跟你说。”
钟伯很高兴地交代老婆，有几个结账走人，钟伯忙完又上前陪着江信北聊天。
两个菜上桌，江信北尝聊尝，道：“味道很好啊，钟伯，我问你，如果我刚才说的那些菜，再加上野味，你能不能办出特色？特色很吸引人呢。”
钟伯道：“当然，就是我这个店没什么特色，买卖不冷不淡的，要是这些货源不断，我倒想办个特色，最起码聚集人气，买卖自然水涨船高。可是，这只是过过口瘾，那有长期供应的？”
接下来，江信北开始兜售自己的主意，道：“钟伯，我看这样，货我给你供应，保证不断货，你先试试？”
钟伯呵呵一笑，道：“当然可以，你能保证供货？可別拿我开心。”
江信北想了想，自己这回挑来的货，赵家开的钱已经比平常赚多了，留下的也不多，拿给钟伯做实验，也算是为打开销路做个尝试，说道：“钟伯，今天我还真的带了些这种货，还有些山鸡野兔竹狸子，还有干夏棒干蛤蟆之类的，要不我给你来点？”
钟伯很心动，但却说道：“好啊，但我暂时没钱给你。”
江信北对钟伯腹诽一阵，你没把握的事就拿我的脑袋摇，怎么你都不亏。江信北转念又想，如果钟家特色饭馆上路了，到哪里找稳定的货源？只怕到时候，得求着上门要这些货。这样的话，算是舍小财赚大财。
想法归想法，江信北索性大方到底，说道：“钟伯见外了不是，怎么说，我也是和顺刚们熟悉，大不了等你卖完了再结账。”
见江信北如此说法，钟伯相信江信北说的是真的，说道：“那也不必这样，只是我暂时手头紧，我看你第二次送货来，就一起结的帐，这次如果不顺利，反正要过年了，就当是我准备的过年货了。”
俩人约略说了说，算是把这事定下来，江信北也吃好了。
付了帐时，江信北顺口问了句：“‘城南菜市’在哪里？”
钟伯道：“你在找‘城南菜市’？看来你走岔路了，城南菜市在城南偏北，我们这是南偏西。”
说罢，钟伯拿着筷子，在饭桌上给江信北画了画路线。
吃饱了饭，又知道了城南菜市的具体位置，江信北放下心来，白天人家要做买卖，上门去说这事，人家不一定喜欢，干脆等晚饭过后，再去商量，方便还没人打搅，很好。
安心找了家客栈，天色尚早，江信北临时决定跑回宏记将东西拿到钟家饭馆。
钟伯和江信北清点好货物，江信北告辞。
钟伯叫上老婆把东西搬进灶屋存放。
江信北转身出门，今天应该算是功德圆满，伸伸懒腰，走向门口。
几乎和人撞个满怀，江信北一闪一看，是钟秀萍，两人四眼相对，不由都是一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