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衣坐在公交车上,遥望S大的轮廓越来越小,终被淹没在马路两旁层出不穷的建筑群中。天空阴沉沉的,没有一丝耀目的光亮,引得人的心里也沉重起来。
够了,真的够了,就这样吧!
这一世,我只是孟彩衣,不是蝶妖,不是蝶衣,不是卫蝶,我只是我。我不要像她们那样,为一段注定无望的爱情祈求上天,不惜牺牲自己的所有。我不是任何人的影子,不要那因为错觉而得来的爱情。而且,我已经努力过了。这四年,为了爱他,所有的诽谤、怨恨,我一一吞下;所有的非难、指责,我一一忍下;所有的不甘、委屈,我一一咽下,只一心一意照顾他、陪伴他,连实习也没有去,连梦想、前程全部丢下。我爱的,还真是卑微啊!够了!为何,我要如此卑微?够了!这样隐忍、卑微的爱情,怎会是我所要的?这样隐忍卑微的我,真的是我吗?呵!还真是可笑的我、滑稽的我啊!这样可笑而滑稽的我,谁会爱上?
“彩衣,从第一次见面时,我便发现了你沉默羞怯的外表下,那骄傲不屈的灵魂。可是如今,那份骄傲哪里去了?”柳舟的责问令我震惊,震惊之后是羞愧。是啊,我的骄傲哪里去了?纵然我早已失去了骄傲的资格,难道连骄傲的心也失去了吗?因为失去了骄傲,所以才爱得如此隐忍、卑微、小心翼翼吗?
突然想起,上一世卫蝶死后,跪在森罗殿中,向阎王祈求下一世的相逢那一幕。当阎王问起“以何换之”时,卫蝶答:“我的骄傲!”阎王是怎么说的?
彩衣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里闪着坚定的光芒。
阎王回道:“人之骄傲,源自傲骨。若取骄傲,必除傲骨。傲骨若除,汝将何存?”
彩衣摸了摸手腕,又摸了摸下巴和锁骨,感受那掩在皮肉下的骨头。这些骨头,全是傲骨啊!傲骨还在,我的骄傲又怎能不再?
早就做好决定了,不是么?柳舟、童钱她们已经为我解开了心结,又帮我联系好了那边,安排好了一切,她们已经为我做到了这样的地步,我又怎能辜负她们的心意?怎能不为了我的骄傲开拓一片可以自由展翅飞翔的天空?
这一次,不要再怀着沉重的心情去面对未来,不要再卑微隐忍地为别人活着,不要再丢弃自己的骄傲!
火车站到了。彩衣走进去,安检过后,放好行李,趁着火车未到的这段时间,静静地立在玻璃门前,望着站外一排低矮的建筑物,静静微笑。那些建筑物,都是青瓦白墙,是些卖吃食零嘴的小店。在一间小店屋前,有一株老树,枝头光秃秃的,与它周边几株翠绿茂盛的树形成鲜明对比,显得分外凄凉。彩衣望着它,突然伤感起来。人生晚景,是否也是如此凄凉景象?
“呵,我担心什么呢?我恐怕也活不到那个时候吧?”彩衣摸了摸空无一物的眉心,那里,曾有一颗千年前便点在灵魂里的朱砂记。如今,那些散开的朱砂已经到了哪里呢?还有多久,它们才会渗入骨髓呢?那时,被朱砂染红的傲骨,该有怎样惊心动魄的美丽呢?不知当阎王见到它们时,是否会满意这份交换品呢?
“呵呵!”彩衣笑着,笑容极其灿烂,却是无声,亦无喜乐。
要检票了,彩衣随着人流检过票,走过地下通道,最后停在了站台上,与其他人一起向铁轨远处张望。可惜天地间灰蒙蒙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彩衣望着那迷雾般朦胧的远方,又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里,直到一声汽笛才将彩衣拉回现实。彩衣找到了与票上相对、自己应在的车厢,提起行李走出了站台上的棚子,向车厢门走去。却蓦然发现一丝冰凉落在脸上,一丝,又一丝。仰头向天空望去,,那冰凉便落入眼中。“下雨了啊!”随着这一声喃语,彩衣的身形便消失在车厢里。火车启动了,驶向了那雨雾朦胧的远方······
青瓦白墙秃树,
站台旅人霏雨,
洗尽尘埃几许?
风起云住,
多少心事难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