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站在S大门前,望着那熟悉的大门,熟悉的石雕,熟悉的花坛,彩衣不禁思绪万千。
又是一个三年啊!三年了,曾经熟悉的朋友天各一方,再见面已是亲密不再;曾经深刻入骨的感情,如今已是沉眠难醒;曾经痛苦却难以放弃的执念,如今已是很难想起;曾经纠结犹豫的难题,如今早已利落断清;曾经······只是三年啊,多少往事竟只能怀念,多少地方已是物是人非,多少感情再谈起已能风轻云淡,多少旧人换了新颜,陌生的再也认不出······三年,不过叶荣叶枯了三回,不过月圆月缺了三十六番,不过日升日落了一千多次,并不算太长久的岁月,却轻易地改变了所有。这个世界,果真是“日新月异”啊!
彩衣走进校园,望着那熟悉的一花、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一石,往日的回忆历历在心头涌现,面上虽笑容未改,目光却渐渐迷离起来,仿佛藏了一片雨雾。不知不觉间,彩衣已走至涘(氵矣)亭。眨了眨眼,彩衣将那眼中的湿意眨去,稍顿了顿,便微笑着走了进去。
有电话铃声响起,彩衣拿起手机(终于有了自己的手机),按下接听键,放在耳边,便听到那边有人大声嚷道:“喂,彩衣,我到了!你在哪里?”
“涘(氵矣)亭。”
“就知道你一定在那里!好了,我马上就来!放心,我会通知小舟舟和小白的,待会见!”
还是老样子啊!彩衣放下手机,无奈地笑笑,却是轻松了不少。
不一会儿,柳舟、童钱、肖白优三人都赶到了。这还是三年来四人第一次聚会,自是少不了一番殷情问候,忆往昔,思来者,看今朝。其中嗔痴喜怒、笑泪酸甜,不必细数。再说及各人经历,亦各唏嘘。大抵甜苦参半,喜忧惧有。柳舟做了知名大作家,童钱自己开了家效益还不错的小公司,肖白优做了老老实实的人民教师,而彩衣,成了某报刊的专名作家,也算小有名气。如今的彩衣身上,不再像三年前那样总是缩在一团阴沉沉的郁气里,而是走在了阳光下,浑身散发着自信骄傲的气息,衬得那张平凡的小脸颇有一番奇异的魅力。但光明总伴着黑暗,在那笑容下的阴影里,藏了些什么,又有谁知道呢!
众人说着说着,不知是谁提到了花勿眠,彩衣脸上一直未改的笑容蓦地僵住。众人发觉,沉默了一会儿,最后是童钱开口了:“你,要去看看他吗?”彩衣不语。
肖白优也开口道:“彩衣,听说他这几年,一直在外面四处跑,跑遍了各个城市,好像在找什么人,却又不愿意登报或在电视上登寻人启事,只自己瞎忙活。他要找的那个人,是你,对吧?你去看看他吧!听说前几天他也回来了,说是在外面出了车祸,刚出院不久,正在家休养呢!你······”还未说完,彩衣已“霍”地一声站了起来,脸色苍白,拔腿就往亭外跑。没跑几步,却又走了回来,一步一步缓慢而又沉重,却偏偏坚定不移,脸上重新挂起了笑容,极淡,显得很勉强,却还是笑着。走到众人面前,轻轻坐下,看着她们担心的神情,彩衣的笑容不禁自然了几分,轻笑道:“我没事。”
“我说,你不想笑就别笑了,难看死了!刚想说你气质变了,人也变漂亮了,结果现在······得得得,想去看他就赶快去,别再磨磨蹭蹭的了!摆出个死人脸,存心让我们难受是不是?走,走走走,快走!”童钱也“霍”地一声站起来,跑过来,扯着彩衣的胳膊就要往外走。
彩衣脸上的笑再也撑不住了,却仍然犹豫着。正在这时,却听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从亭外传来:“彩儿!”带着惊喜,带着虚弱,带着期待,带着小心翼翼。
彩衣愕然抬头望去,一下子怔在原地。只见小径上一个温柔慈祥的中年妇人正推着轮椅向她们走来,见到众人惊愕的神情,却只是温柔一笑,神情平和淡然。但彩衣的眼睛却紧紧盯着那个坐在轮椅上的人,他,怎么会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即使他的头发被精心梳理过,面容也被细致修理过,穿着也甚是干净整洁,也难掩那青黑的双眼、苍白的面色、失血的双唇,以及削瘦的脸颊,形容憔悴,死气沉沉,令人很难相信,这竟是那曾经风华绝代的花勿眠!而此刻,那原本黯淡的双目中突然喷发出耀眼的光芒,一瞬间点燃了那死气沉沉的身体,令人顿生惊艳之感。
彩衣此刻的心情很复杂。虽然已经过了三年,彩衣对那份感情也尝试着放下,时至今日,终于能够做到回忆当时而不悲伤、不凄厉、不偏激、不怨怼、不后悔,虽然依然有摆不脱的忧伤和忘不掉的遗憾,但总算能够淡然处之了。至少在重逢之前,彩衣是这样认为的。然而此刻,当她听到他那熟悉的嗓音,看到那憔悴的面容,惊讶、喜悦、忧伤、思念、满足、感激、不安、心疼、懊恼、委屈、安慰、希冀等种种情绪一齐涌上心头,终于化作泪水溢出眼眶,无声地模糊了双眼,朦胧了整个世界。
“彩儿!”是谁心疼地如此呼唤着?是谁伸出了双手如此温柔地抚慰着?是谁贴上了胸膛如此温暖地靠近着?
当泪水止住,视线清晰,彩衣看到了:那样温柔那样深情的目光。他说:“彩儿,我确定了,我爱你。之前的你,之后的你;美丽的你,普通的你;骄傲的你,自卑的你······无论哪一个你,我都爱啊!而现在,我爱你,孟彩衣!”
刚刚止住的泪水一下子又涌了上来,伴着那灿烂而甜美的微笑,那么美丽,那么满足,那么幸福,那么,令人羡慕!
“我也爱你呢,勿眠!”彩衣呢喃着,将脸藏在花勿眠的胸口,感受着那因激动而颤抖起来的胸膛的温暖,终于笑着闭上了双眼。没有人看到,那原本红润的双颊已经苍白无色,那藏在袖子里的双手握的紧紧的,指甲深深地陷进掌心,即使已经昏过去也未有丝毫放松,同时还伴着轻微的痉挛。
花勿眠自听了彩衣的那句表白后,就一直傻笑着。校长夫人终于看不过去,也因为担心,扶着他就往轮椅上按,一边按一边道:“好了好了,伤还没好,安分点儿吧!好好坐着!来,抱了那么久了,该松开了!你看,彩衣都松不过气来了!”
“什么?”一听这话,一直傻笑着的花勿眠终于回过神来,稍微松开了一点一直紧紧抱着的双手,向怀里看去。一看之下,大惊失色,冲着怀里那紧闭双眼的人儿焦急道:“彩儿,你怎么了?醒醒,彩儿,醒醒呀!救人,对,快,救护车,叫救护车!快呀!”那声音,急切,揪心,哀伤,无助,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