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半夜,往野狸坝运送物资的人们就开始出发。牛车排成长长的一条线,几十名衙役、吏员,一部分走在牛车的前面,一部分走在牛车的后面。一路上很少有人说话。
离野狸坝还有三十里天就大亮了。人们都担心这么多物资运往野狸坝,如果事先走漏了消息,遭大规模土匪抢劫怎么办?许多赶车的民工问衙门吏员。吏员们又去问吕知县。
吕知县铁青着脸,一言不发。问的多了,他便生气地说:“还能怎么办?听天由命!罗大拿干出如此伤天害理的事情,那就看天意如何了!”
大家都知道浔州府官员老是给吕知县使绊子,吕知县毕竟官职小些,斗不过人家。大家都觉得浔州府官员太不应该,早不撤兵,迟不撤兵,偏偏到了这个时刻撤走全部人马,叫吕知县措手不及,哪里能够想出个万全之策来。一路上大家窃窃私语,纷纷议论这件事情,都担心这次前来,能不能活着回去,还得打个大大的问号。可是吕知县都冒险前来,大家谁也不敢说不来。真的只好听天由命了。
越接近野狸坝,大家心里的鼓越敲得咚咚直响。到了野狸坝,又急切地盼望山里人尽快前来把物资全部领走。
大家防土匪防得紧,偏偏几十两牛车刚刚把钱粮物资运到野狸坝,就听见东边响起了惊天动地的喊杀声。接着,千多名土匪像决堤的洪水向这边涌来。县衙的三班六房人员也不过三二十人,而且大多数是文职人员,加上赶车的民工也不过七八十人。他们都没带什么武器,前来领取物资的山民也不过才到了一百多人,其中还有一部分妇女,见了土匪,立刻四散逃命。吕知县站在一辆牛车上,神色凝重地看着这一切,也不说话,也不下什么命令。几十名官府人员见吕知县不动,谁也不敢逃跑。站在牛车周围,紧张地看着事态的发展。赶车的民工则坐在地上,两手捧着头,听天由命地等待着结果。大概是他们认为土匪只抢钱粮,不会杀害他们,所以都不曾逃跑。
土匪越来越近,看得出他们不是一个山寨的,是好几家土匪的联合行动。吕知县一边观察一边想,准是有人走漏了消息,他们才会对官府的这次行动了如指掌,才来得这么及时。到底是谁呢?是不是衙门里有内奸?吕知县不住地回身打量衙门里来的那些人,只见他们个个神色紧张,和他的目光相接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
土匪狂呼乱叫地奔来,眼看只有两箭之地。前来领取物资的山民们,早已向来时的方向跑得无踪无影。就在这时,西边方向也突然响起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大家回头一看,原来是另一帮土匪杀过来了。他们虽然人数少些,离得远些,但是他们都骑着马,速度快得惊人。衙役、吏员和赶车的民工惊恐得叫了起来。雷横、孟刚、黄景华、郭仲书等人站在牛车的两旁,护卫着吕知县,也是神色紧张,浑身在微微发抖。只有吕知县一个人仍旧站在牛车上,泥塑木雕似地一动不动。是不是他有什么神力,能够力挽狂澜?是不是他会什么法术,吹口气就能让土匪灰飞烟灭?这是不可能的。衙役、吏员们和他朝夕相处了四五年,谁不知道他的底细,他的身边也就那么两个侍从非常厉害,但雷横、孟刚再厉害,也不是什么三头六臂,不会像孙悟空那样拔一撮猴毛吹一口气,就能变出十万兵马来——官员、衙役、民工们都这样胡思乱想起来,他们不知道吕知县葫芦里究竟装的什么药。心想,也许吕知县是被吓傻了,除了听天由命,再也没有别的办法。
就在这时,奇迹发生了。骑马的土匪并没有奔过来砍杀官府人员和赶车民工,而是从两旁奔过去和前面那帮土匪厮杀起来。官员们心中一喜:幸好马匪及时赶到。要不然,前面的土匪离牛车只有四五丈远了。马匪虽然人数少,但是他们非常厉害,一冲进敌阵就猛砍猛杀。他们骑在马上居高临下,一刀下去,步行的土匪就脑袋搬家,无头的身子缓缓倒地。只见原来那帮土匪脑袋乱飞,鲜血乱溅。还有许多是被马撞倒后踩踏而死的。那帮土匪虽然人多,一旦乱了阵脚,便是挤倒在地互相践踏而死。看来这些土匪是为了独吞这批物资而相互残杀了。要是他们拼杀个干干净净,这批物资不就保住了么?吕知县真是高明,早就知道土匪们会前来争夺,让他们互相残杀,反倒用不着官府派兵前去剿杀。几十年来,官府剿匪损兵折将,结果还是剿不尽,杀不绝。这种办法引诱他们自相残杀,是最好不过的,亏吕知县能够想得出来。
大家正这样想着,后面又涌上来几百土匪。大家立刻又惊慌起来:原来西边过来的土匪并不傻,先用骑兵挡住前面的土匪,其余的涌过来抢东西。
“看来,这批物资还是保不住。”
“就是嘛,土匪哪有那么傻,他们互相厮杀,而让你官府捡便宜。”
“看来,这并不是吕知县以匪制匪的办法,而是土匪都想独自得到这批物资。”
“别管他,保我们自己的命要紧。我们就蹲在这儿不动,土匪总不会无缘无故来杀我们。”
一伙赶车人蹲在一起悄悄议论个不休。
衙役和吏员们也在一起议论:“天啦,土匪要是不放过我们咋办!他们是最恨我们官府的人啊!”
人们正在议论土匪互相残杀的事情,突然后面又涌上来几百土匪,大家更加惊慌起来。赶车人倒并不怎么害怕,他们认为土匪主要目的是抢东西,不一定非要杀人不可,只要不去阻止他们。
差役和吏员们则吓得魂不附体。他们都知道,这几年吕知县主张在瑶口屯兵,把土匪给困得几乎不能再生存下去。这些土匪恨死了官府的人,这次肯定不会放过他们。于是有些人商量着准备一起逃跑,但抬头一看,吕知县正站在牛车上观看土匪的厮杀,他好像对土匪厮杀特别赶兴趣,背后又来了几百土匪他都还不知道。吕知县不找地方躲避,他们也不敢擅自逃跑。有些人于是就想脱掉官服和赶车的民工混在一起,不过这样赤身裸体又会遭民工耻笑。一时间大家竟然不知所措。
前面的厮杀仍在惨烈地进行着。东边过来的土匪死伤惨重,但马匪也有伤亡。有的马腿被砍断,马上的土匪跌下来后,立刻遭受许多刀剑的戳杀而死。双方的人数大体上是十比一,东边过来的土匪不肯放弃已经到口的肥肉,一定要拼个你死我活。地上的死尸越多,战马越容易被绊倒。这时,马匪的损失渐渐严重起来。再这样下去,必败无疑。
最后赶来的土匪似乎看到了这一点,到了牛车旁,并不急于抢东西,而是绕过去救那帮快要支撑不住的马匪。
“这自然是应该的。有头脑的人都会这么安排……”有人又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马匪看到援军到了,立刻向两边退去。让后来的生力军接替他们。后来的土匪有一半的人拿着火铳、火枪。一半的人拿着弓箭。一到射程之内,火器、弓箭一齐发射起来。就在这一瞬间,对方阵营里立刻倒下去黑压压的一大片。对方阵营里的土匪惊魂未定,两边的马匪又冲上去猛砍猛杀起来。对面的土匪再也支撑不住了,不顾一切地四散奔逃。真是兵败如山倒,任由马匪砍瓜切菜地追杀。
一场惨绝人寰的厮杀终于结束。一直袖手旁观看热闹而忘记害怕的官员和民工,这时又突然害怕起来。他们不停地在心中祈祷,祈求上天保佑,让这帮大获全胜的土匪只劫货,不杀人。
可是奇迹又发生了。西边过来的土匪打败东边的土匪之后,又原路返回,一粒粮食也没拿走。甚至连往牛车上看都没有看一眼。
看着土匪走远,吕知县站在牛车上大声说:“大侠请留名!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一个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壮汉回身一拱手:“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叫石满山!你只要记住我不是土匪就行了!”
一位官员忍不住问:“太爷,这石满山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不是造反了吗?”
吕知县大声说:“这都不明白。他是被彭得贵给逼的。他要立功,希望得到朝廷原谅。”
“哦,原来如此!”众人恍然大悟。
前来领取物资的山民们并没跑远,他们就藏在不远的一片树林里。刚才那一场搏杀的景象看得他们心惊肉跳。初时,他们想,今天白跑一趟了,这帮遭天杀的土匪真是可恶。随后看到又跑来一帮土匪打败了另一帮土匪,而粮食、物资一样也不取,又听那好汉说他叫石满山,这名字从来没听说过。于是又想,这是不是天神下凡来帮助知县大老爷的?看那知县大老爷,那么多土匪来抢劫,他站在那里像没事儿似的。真乃神人!要不,咋请得动天兵天将?一种崇敬之情油然而生。来到牛车旁,不少人立刻对着吕知县跪下磕起头来。
官员和衙役们也不去管那数百具土匪的尸体,只管抓紧时间分发物资,担心时间久了再生意外。
山里各瑶寨交上来的花名册,令那些文职人员大跌眼镜:那上面哪有什么名字和人数,全是些圈圈点点,看不懂。于是就拿去问户房书吏郭仲书怎么办。
郭仲书说:“找一个交花名册的人来问问就明白了。”
只一会儿时间,就有一名甲长被带到郭仲书面前。郭仲书指着花名册上的圈圈点点问:“你们画的这些圈圈点点是什么意思?”
甲长解释说:“大圈圈代表户主。小圈圈代表这一家有多少劳动力。点点代表老人和孩子的个数。这样,就可以按小圈圈的数目发锄头和镰刀。按小圈圈和点点的数目发粮食。”
旁边的文职人员听甲长这样一解释,都忍不住笑了:“哦!你们山里人还是很聪明的。你们这是用什么画的?”
甲长说:“先将锅烟灰用水调好,再用竹签蘸着画。册子是新任代理里长给我们发的。”
“哦!你们的创造力还不错嘛。”一名书吏夸了一句,随即又问道:“大圈圈都是一样的,怎么知道代表的是哪家?”
甲长说:“我们是按住户的一定顺序画的。从哪家起,到哪家止,我们心中有数。各家各户的劳力、老人、小孩,数目也不完全一样。你看,点点大的代表的是老人。点点小的代表孩子。一看就知道这家人该发些什么,发多少。你们发,我来给你们点名。”
“哦!你们真聪明。”
“嘿嘿,我们没念过书,不这样做,能有什么办法?”
于是,在甲长的协助下,分发物资的工作就开始了。
吕知县到刚才厮杀的战场上巡视了一遍,只见到处都是横七竖八躺着的土匪尸体。有些地方甚至是死人成堆,尸体上重着尸体。有的尸体只有身子,没有脑袋;有的尸体缺胳膊;有的尸体断了一条腿;有的尸体是胸部穿了窟窿;还有的尸体喉咙上插着箭。有几个土匪刚刚苏醒过来,见吕知县去了,立刻横刀在脖子上一抹,然后倒在地上断了气。大概这些人是土匪头子,担心被官府抓去活受罪,或者是看见自己残废了,后半生没人照料,不愿过那种生不如死的生活。还有一匹断了一条腿的马,见吕知县去了,悲惨地嘶鸣着,不知是希望吕知县前去救治,还是在诅咒这场屠杀。看着这一切,吕知县心灵震颤了,眼睛湿润了,仰天长叹道:“上天啊,为什么会这样!”
礼房师爷覃维邕来到吕知县的身后,刚好听到了他的这一声长叹,劝道:“乃知兵者是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太爷,用不着如此伤心。这是他们罪有应得!”
吕知县只是不住地摇头,叹息,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过了许久才说:“他们中大多数是穷苦老百姓,生活所迫才走上这条道路的啊!”
从野狸坝到新塱圩,以及野狸坝到寺堂圩、罗简圩的几十里山路上,人来人往领取物资,整整热闹了三天。以后,吕知县又派人在野狸坝给山民们发放了几次粮食和物资。从此,鹏化里腹地村寨的瑶民们开始了新的生活。这次往山里运送物资,成功阻止了土匪的洗劫,如果说功劳应该归于石满山,是他率领精锐之师,以少胜多,英雄了得,倒不如说是吕知县计出万全,高人一等,不动声色地灭掉了土匪。
覃洁勇和吕民翱按照吕知县的安排,在鹏化里腹地招选了六十名练丁。其中四十名是新塱圩周围一带的青年。他们每天上午到里署衙门内的广场上进行操练。下午回家种地。这些人分成两批,晚上轮流到里署衙门值班。另外二十名都是离新塱圩较远一些的瑶寨里选派来的,他们则常驻里署衙门内,除了参加操练,还负责保卫工作。
与此同时,吕知县在县城也组建了一支练勇,经过几天训练,就分派到六个瑶口,每个瑶口三十人。幸好上次绿营汛兵撤走时,吕知县急急忙忙派人到各瑶口去要回了六十支火铳。县城彭得贵留下的六十支被石满山那支哗变的人马带走了,他只得重新购置了六十支。除开每个瑶口分发了十五支外,剩下的三十支全部给了新塱圩那支练丁队伍,因为黄景华和一名书吏就要到山里去上任,需要人马保护他俩和其他官员的人身安全。黄景华虽然是瑶族官员,山里瑶民都支持他,拥戴他,但过去的头人及胡氏家族未必就甘心权力旁落他人。说不准他们还会勾结土匪生事。土匪是没有火器的,所以三十支火铳具有很大的威慑力,而且其中还有几支是三眼铳,威力很大,加上新塱圩里署衙门的围墙又高又厚,处于平坝中央,有利于防守,有了三十支火铳,和一支练丁队伍,衙门官员的生命安全基本上就有了保障。吕知县特地派孟刚率领十名县衙快手一同进山驻扎一段时间,帮助山里训练那五十名练丁,教他们学习一些基本的格斗知识。
安排好这一切,新塱圩里署衙门官员的生命安全基本上让吕知县放心了。以后,吕知县又向山里运去了一些东西和银两,由黄景华组织人员发放。这些虽有杯水车薪之嫌,但总算让山里的瑶民看到了希望的曙光,开始了新的生活。
黄景华到山里上任之前的一个夜晚,胡彻全家三十余口一夜之间被杀了个精光,这给山里瑶民带来了极大的恐惧。他的府邸围墙和里署衙门一样,又高又厚,极其坚固。过去穷苦百姓虽然和胡氏家族有着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但是还不至于采取这种极端行动。大家都知道,遇事就贸然采取杀人的方式来抗议或泄愤,后果是不堪设想的。不过人们的猜测无法加以限制。有的悄悄说,可能是覃洁勇、吕民翱等人干的,他们夺了胡彻的权,担心胡彻有一天会采取报复行动,不如先下手为强,以绝后患;有的悄悄说,可能是黄景华派人干的,为他来山里任职扫清障碍;有人却肯定地说,一定是吕知县为报几年前被胡彻围攻之仇而派手下人潜入山里干的。几年前,吕知县给了胡彻许多银子,胡彻还带领一伙人几乎要了吕知县的命,吕知县觉得胡彻这人太可恨,所以决不会善罢甘休。这些议论,这些谣言搅乱了山里人正常的生活,使他们对吕知县的一系列措施产生了怀疑。黄景华上任后的第二天,鹏化里原来练丁组织的练长胡德尚就鼓动胡氏家族的男女老少围攻里署衙门,他们口口声声说胡彻一家人是黄景华和吕知县派人杀的。要将黄景华赶出山去。幸有孟刚率领十名快手和覃洁勇、吕民翱指挥新招的六十名练丁的全力保护,黄景华和他的书吏才没有受到伤害。
胡德尚气焰极为嚣张,鼓动二十几条壮汉和近百个不明真相的老人和妇女,乱嚷嚷地要冲上前去抓黄景华。孟刚当机立断将为首的胡德尚抓了起来。胡氏家族二十几条壮汉扑上去解救,又被孟刚和十名快手制服了七八个,其余的见孟刚的点穴功夫太厉害了,才站在原地乱嚷,不敢再往前拥。
孟刚见大家已经不敢轻举妄动,便站到台上去大声说:“谁再轻举妄动,就和他们一样,先结结实实地捆起来关押着,等事情调查清楚了,确实没罪的才能放其回家!现在你们都安静下来,听黄里长讲几句话,谁再乱嚷我就抓谁,绝不留情!”
黄景华首先强调任何人都不能对胡彻一家人的死因妄加猜测,更不准往吕知县脸上抹黑。接着简单地讲了吕知县来平南县几年里的几项重大举措,和对改变山里面貌所抱的希望。最后讲了县衙和里署衙门作出的几条规定,特别强调安定团结是改变山里面貌的前提。不要信谣、传谣等等。绝大多数人都希望过安宁幸福的日子,所以局势很快平静下来。
胡氏家族闹事和看热闹的人们散去以后,黄景华立即派了两名快手飞马回平南县城向吕知县汇报刚才发生的情况。吕知县听了尽管非常愤怒,还是进行了冷静的分析。他认为杀胡彻一家极有可能是土匪干的。野狸坝事件后,他就怀疑是山里人走漏了消息。不过他认为那次事件虽然大家受了一场惊吓,好处也是很大的。一是土匪遭受重创,以后再不敢轻易抢劫运往山里的物资;二是让石满山立了一次大功,为以后的平反昭雪奠定了基础。只是他一直没弄清楚是谁在和土匪勾结,那么及时地把消息传递给了土匪。要不是提前和石满山有个秘密约定,所受的损失就大了。
吕知县想来想去,非常怀疑是胡彻失去了手中大权心怀不满而犯下的滔天大罪。覃洁勇和吕民翱缺乏经验,走漏消息也在情理之中。目前就是找不到证据来回击那帮借此闹事的人。他突然想起那次救治了两名身受重伤的土匪,其中一个名叫徐云彪的青壮年汉子就是罗魁山寨里的小头目。当时吕知县为了弄清楚土匪中人员构成情况及活动情况,为以后彻底剿灭土匪做些准备工作,曾天天去和他拉家常,关心他的伤势和治疗情况,当吕知县知道他也是遭受恶霸欺凌,被迫走上那条道路时,立刻安慰他,要他好好养伤,伤好后立功赎罪。现在徐云彪伤势大有好转,见吕知县确实受到老百姓的拥戴,所做的一切也确实令他感动,当他听到胡彻全家人被杀,吕知县再次去向他了解情况时,便说出了实情。
他对吕知县讲,野狸坝事件的前一天傍晚,胡彻确实去过他们山寨,告诉罗魁县城要运一大批物资到野狸坝,他还奉命和二寨主等人一起去联络其它各寨土匪前来共同发财。但是第二天许多山寨土匪汇合起来去野狸坝抢劫时,却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因此罗魁手下这名小头目徐云彪认为,可能是罗魁怀恨胡彻使他们蒙受了巨大损失而杀了他全家。
吕知县觉得这件事情如果不及时向山里瑶民解释清楚,任由恶人煽风点火,山里一定要出大乱子。于是立即吩咐雷横和兵房吏员率十余名快、壮衙役,第二天一早同他一起带上那名土匪小头目迅速进山去平息事态。
吕知县率领一班人路过五石鼓瑶口的时候,又向寨上驻军借了十名练丁,三十几个人赶到新塱圩的时候,正是中午时分,胡氏家族联络了更多的人,再一次到里署衙门抗议,要求黄景华释放胡德尚和另外八名青壮年,并将胡彻全家被杀的事情解释清楚。赶来看热闹的人仍然不少,但他们都希望黄景华不要出什么事,甚至还有人大声嚷着支持黄景华:“胡德尚不能放!至少该坐十年牢!现在抓他是应该的!谁再带头闹事就抓谁!”
黄景华在孟刚、覃洁勇、吕民翱和练丁的保护下,站在场子前面临时搭建的台子上大声说:“各位父老乡亲不要激动,这件事我们一定会弄个水落石出,给大家一个明确的答复。不过,需要一定的时间。请大家不要相信个别人的胡言乱语……”
带头闹事的胡德荣嗓门更大,叫嚣声盖过了黄景华的说话声。他说:“这不是胡言乱语。事情明摆着的,就是你们干的!”
“你有什么证据吗?”黄景华非常生气,“说话要讲证据。你信口胡说,不是胡言乱语是什么?”
“还要什么证据?你夺了他的位,篡了他的权,这就是证据!你们还不放心,担心他会报复,所以就把他给杀了。”
“那为啥一定要杀他全家那么多人呢?”
“这……你们担心他的家人也会报复呀,这还用多说吗?这叫斩草除根嘛!”
“你这是信口胡说,血口喷人,蛊惑人心!你今天鼓动不明真相的老百姓围攻官府衙门,理当判刑坐牢。把他给抓起来!”
孟刚正要带人去抓胡德荣,人群的后面突然爆发出一片喊声:“县太爷来啦!知县大老爷来啦!”同时都自觉地让开一条道,以便让吕知县等人顺利地到前面台子上去。
吕知县刚下马,就一边朝黄景华走去,一边说:“我现在就可以给大家解释清楚,请大家安静等待片刻!”到了台子上,也不顾疲劳,只喝了一口黄景华递给他的茶水,就面向观众讲起了胡彻如何专程跑到东望顶土匪山寨去,向土匪头子罗魁透露县衙将向野狸坝运送一大批物资的消息,鼓动土匪头子罗魁带人前去打劫。并要求罗魁帮助他重掌山里大权。结果土匪前去打劫时遭受了惨重的损失。罗魁于是认为胡彻是故意害他,才派人杀了胡彻全家的。并说能证明这一切的大有人在,他就是罗魁山寨里的一名小头目,名字叫徐云彪。吕知县说完后,就叫徐云彪把他所知道的一切向大家讲述一遍。
徐云彪不但讲了他所知道的一切,还向大家讲了他在县城接受官府救治期间的所见所闻,和他的深切感受。他说他现在才真正认识到吕知县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官,他不同于以前的那些县官,是一个真正能替老百姓着想的好官。直说得大家心服口服,说得前来闹事的人一个个灰溜溜地就要离开现场。
徐云彪突然说:“和胡彻一同到东望顶山寨去的还有两个人。一个是胡德尚,一个是胡德荣。我亲眼看见的。现在我还认得他俩。”
人群里立刻轰动起来。一时间群情激愤,纷纷要求把胡德荣抓起来,说他和胡德尚一起狐假虎威,干了不少坏事。说他俩过去任练丁正副练长,帮助胡彻到各村各寨催租逼债时,随意对老百姓拴打吊押,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
吕知县听完大家的控诉,非常气愤,说这两个人居然还在蛊惑人心,带头围攻官府衙门,等事情调查清楚后,至少关他俩十年监禁。
胡德荣听了大家对他的控诉,以及吕知县做出的决定,便要悄悄逃走。有人立刻大声嚷了起来:“胡德荣要跑!快把他抓起来!今天让他跑了,以后就不容易再抓到他了!”
胡德荣一听有人叫喊着要抓他,立刻就奔跑起来。哪知还未跑出一箭之地,就被孟刚追上,只几个回合就将他放倒在地,捆了起来。他真是后悔,今天偷鸡不成,蚀的却远远不是一把米!
吕知县给在场的老百姓讲了一些大家需要遵守的规矩,对他们进行了一番安抚,一场风波才终于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