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刚正在一边纵马飞奔,一边焦虑如何才能摆脱三名杀手穷追不舍的态势,突然,他的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顿时喜形于色。
前面又是一个驿站,孟刚纵马冲进去后,假借要看看哪匹马最健壮,悄悄在几匹马的肩胛处戳了一指,然后骑上另一匹马就要冲出驿站。谁知那驿卒看出情况不对,大喝一声:“你在干啥子!”随即堵在马前不让通过。孟刚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挥起马鞭就打了过去。
驿卒也是有两下子的,一把抓住鞭梢,用力一拽,想把孟刚拽下马去,哪知孟刚身手非同一般,岂是他拽得动的?孟刚右手紧紧抓住马鞭,左手在马背上一撑,身子腾空而起,随即两腿猛力向外一蹬,刚好蹬在驿卒的胸膛上,驿卒“噔噔噔”向后倒退几步,然后一个仰面朝天摔倒在地。
孟刚催马刚刚冲出驿站,三名杀手就赶到了。就在两丈开外,双方打了个照面,都看清了对方的面目。三名杀手正要纵马奔过来擒拿,孟刚已经扭转马头狂奔起来,待要追赶上去,胯下的马已经乏力,只会越追距离拉得越远。冒充捉拿逃犯的三名杀手只得进驿站换马。哪知驿站里的马全被孟刚点了穴道,四肢麻木不能动弹。三名杀手不会解穴之术,只好垂头丧气地坐下来喘气。孟刚趁机跑出三站共九十余里,天已经黑了,才在一座县城里找地方安顿,自然,他不敢在驿站里过夜。
三名杀手谎称是在执行公务,要求驿站人员协助他们,给他们弄三匹好马。驿臣看了他们的凭照,却也毫无办法,因为驿站的马屁股上都烙有官府的火印,纵然弄得来三匹好马,下一站是不会给你换的,到时候仍旧是个麻烦。三名杀手没有别的办法,只好等两个时辰后,那些马自然解开了穴道后再作打算。
驿站里的马自然解开穴道的时候,天已经就要黑了,三名杀手只好连夜追赶,一口气跑出八十多里,来到一座县城外面,已经是深夜。进不了城,不得不在一家客栈住下来,问里面的伙计,天傍黑时有没有一个二十一二岁的汉子进来住店。一个伙计说:“天快黑时一个年轻小伙子路过这里倒是有的,我上前招手问他住不住店,他说他很忙,城门还没关,就用不着在城外歇宿了。说完,在马屁股上猛抽一鞭子,立刻飞驰而去。”
三名杀手听后叹了口气。心想,他们和孟刚之间不过只隔着一里多路,可是有城墙相隔,拿他毫无办法。商量了一下,已经半夜了,只好明天起早贪黑地往前赶。
孟刚在县城驿站换了马,并没有继续赶路。他在城里转了好几个圈子,才在一家能够提供马料,又允许栓马的偏僻小店住下来。吃饱喝足后倒头便睡。第二天老早就起来,给马添了草料,又去街上买了几个煎饼预备着路上吃。然后回客店吃了早饭,算了房钱,换了衣帽,只等城门一开就要出发。
出了县城之后,孟刚骑马奔跑一阵子,又按辔徐行一阵子,然后再纵马飞奔。目的是出城第一站不去换马,及至到了第二站,换了马才快马加鞭,一直飞奔不停。
三名杀手在城外客栈吃饱喝足之后,便放心大胆地睡起觉来。心想,城内的孟刚也要等到天亮后开了城门才能出走,相隔不过两三里路,加把劲就能追上。
第二天一早,三名杀手就来到城门外等候开门。偏偏守门人多挨了些时候才将城门打开。三人窝着一肚子火进入城内,因为才走了一里多路,便不在城中停留,穿城而过去追赶孟刚。当他们快马加鞭来到第一家驿站换马时,询问驿卒,今天早上有没有一个二十一二岁的年轻人来这里换过马,已经过去多少时间了。驿卒回答说不曾有过。他们又问昨天天黑前后,那样的一个人来这里换过马没有。驿卒仍旧说没有。三个人纳闷了,其中一个说:“难道这小子还在城里不曾出来?”
另一个说:“也许是吧。昨天那被追赶的日子太让他难受了。今天就缩在后面,看我们的情况行事。我们索性来个守株待兔,就在这驿站里等他。”
为首的大汉不放心,就问那驿卒,向北去京城,还有没有其它道路可走。
驿卒说:“条条大路通罗马,怎么会没有?但是其它的路上没有驿站,马跑累了到哪里去换?再说,那些小路绕来绕去,很容易走错道,哪有那么傻的人,放着笔直的大路不走,去走那些田间小路?刚才这位兄弟说得对,你们干脆就在这里等他好了。”
为首的大汉说:“那就等一等吧。”
可是等了半个时辰,仍不见孟刚的影子,三个人心中都十分焦急。他们不知道孟刚究竟猫在什么地方,为什么这么久还不出现。想来想去想不明白,三人只好按辔徐行,一边走一边等。走着走着就聊起天来。三十里路走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到了下一个驿站,向驿卒一打听,驿卒说:“一个半时辰以前,有个小伙子来换过马,他的年龄、个头、穿戴都和你们说的差不多。那马也是驿站的马,屁股上烙有火印。”
三名杀手一下子懵了。
其中一个说:“这小子真鬼,这段路他是飞过来的不成?”
另一个说:“也许刚才那个驿站的小子被人家收买了。他说的是假话。大哥,我们上当了!”
“追!”为首的大汉下命令道,“还有好几天的路程,老子不信追不上他!”
三名杀手换了马,立刻就驶出驿站,一路紧鞭急蹄,再也不敢懈怠。跑到中午,实在太累太饿了,才在一家驿站草草地吃了个午饭,然后又立即驱马追赶。从此他们再也不轻易相信驿卒的话。管他看见孟刚路过与没有路过,换马与没有换马,都一个劲儿地追。决不能让他先赶到京城。一旦让他先赶到京城告了御状,回去就得不到彭得贵的奖赏了。天快黑的时候,前面又出现一座城市,他们决定不在这座城市停留。先连夜追赶两百里再说歇息的话。于是他们纵马穿城而过,仍旧过一个驿站换一次马,直到跑过了六七个驿站,已经是深夜了,方才在一家驿站歇息下来。
为首的大汉担心自己太累,早上不能按时醒来,便吩咐驿丞,天一亮就派人叫醒他们,他们有十万火急的公文要送达朝廷,谁耽误了谁负责。果然天不亮就有人喊醒了他们。他们刚穿戴整齐,饭菜也准备好了,马儿也喂饱了。这一天,他们马不停蹄地跑了整整一个上午,都不见孟刚的影子。
吃过午饭,三名杀手商量了一下,还是不要和驿站差役赌气的好,每过一个驿站,还是问一问,好歹心中有个数儿。于是每到一个驿站换马时,就问是不是刚刚有人来换过马。那些驿站又不是专为他们和孟刚而开设的。沿途还有许多省府、州县的衙门要往京城递送公文。还有许多差役要去京城公干,除了孟刚和他们三人,哪会再无别人去换马?不过驿卒说出换马人的相貌、年龄特征又与他们见过一面的孟刚不尽相同,反而弄得他们六神无主,心绪不宁。只是那笔巨额奖赏的诱惑力太大,他们只得振作精神,拼命穷追。
三名杀手尽管得不到孟刚的确切消息,但他们有一个坚定的信念,那就是不管孟刚现在是猫在什么地方躲避追杀也好,还是真的暂时跑到前面去了也好,只要赶在到京之前超过他,就可以在那必经之地藏起来守株待兔。他们身上有一份彭得贵出具的追捕令,说石满山(他们故意把孟刚说成是石满山)是军中逃犯,这样一来,在抓捕过程中误伤致死是没有多大过错的。三名杀手为了那笔诱人的奖赏,就这样在通往京城的官道上夜以继日地追赶着。
时间已经过去了七八天了,还不见三名杀手回来交差领赏金,彭得贵是夜夜难以成眠。这天,他不得不又和高以显议论此事。
高以显说:“还是去找毛知府毛大人想想办法吧。毛文举惹下了包天大祸,他还能置身事外?吕廷云告到朝廷,毛文举也免不了死罪。让他和罗大人一起想想办法,总比我们在这儿搜肠刮肚、绞尽脑汁效果好得多。”
“军师说得对。我们早就应该去找毛大人。”
当他们二人来到浔州府,彭得贵吞吞吐吐对毛知府说出毛文举惹下了包天大祸,吕知县已经告到朝廷的事情时,毛知府面有愠色地说:“这么久了你们还没把事情按平?”
“大人,有吕廷云在中间横着,我们确实难办啊!”
“吕廷云又怎么了?他有三头六臂吗?”
“他虽然没有三头六臂,但是文举这孩子做下这样的事情来,也确实让人头疼。他是大人的亲侄儿,还是大人给想想办法吧。”彭得贵说到这里,竟然抹起眼泪来。
“办法明摆着在那儿,你们不用,还大老远跑到本府这儿来哭鼻子!你请这么个军师是干什么的?”
高以显立刻跪下去磕起响头来:“小人愚钝,请大人明示。”
“你们军营里不是有个石满山吗?犯了事儿就逃走了。你们难道就不可以来个移花接木,把文举犯的事儿安在他的头上?”
“大人高明,大人高明!就这么着。那事儿是石满山干的!”彭得贵和高以显立刻高兴起来,异口同声地这样说。
“光这样还不行。现在石满山不是不知下落吗?所以你们还要说吕廷云窝藏罪犯,为石满山提供保护。窝藏罪犯是什么罪你们该是知道的吧?”
“知道,知道。与罪犯同罪!”彭得贵与高以显又是异口同声地说。
“既然知道,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做,你们总不会再用本府教你们啰?”
“这……是不是把他抓到您这儿来审判定罪?”彭得贵和高以显都眨巴着眼睛这样问。
“抓?凭你手中有一千多兵马就可以到县衙去抓他吗?简直是糊涂至极!这事儿你们去和罗大人商量着办吧。他年轻,办这些事很在行。我最近身体不舒服,你们去找他!”
毛知府一是要避嫌,二是有他的难言之隐,不愿面对吕知县,所以就把事情往罗大拿身上推。
原来,毛知府做寿,牛得高带人抢鱼、打人,吕知县打了牛得高二十大板,罚他补偿受害者每人十两银子。结果关了二十天都不见家人拿银子来赎人。吕知县于是就对牛得高说:“毛大人替你把这银子给付清了,你现在可以回家了。”
牛得高回家后,拿银子去还毛知府,毛知府一头雾水,支支吾吾地不知如何回答。收下银子后,只得派人交到县衙去。过后每当他想起这件事就脸红。由此他知道吕知县是个很难对付的人,不敢轻易与其交锋。
这天,吕知县坐堂刚刚审理了一件民事纠纷案件,浔州府的府同知罗大拿就来了。
罗大拿在衙门外的坝子里下了轿,仍旧是从前那种装模作样的举动,仰着头,脸朝天眼睛望着别处,一步一扭身子地缓缓向衙门口走来。
吕知县微笑着上前打躬问候:“罗大人既然要来这里,就应该派个人提前告知一声。卑职不知,未能远迎。赎罪,赎罪。”
罗大拿只在鼻孔里哼了两声,正眼儿也不看吕知县一眼。进了衙门,又径直走过去,在吕知县平时坐的那把椅子上坐下来。他带来的一班衙役手拿刑杖也在堂下分两行站立。
吕知县心里一惊,连忙快步走过去在罗大拿耳边低声问:“罗大人,您这是要干什么?”
“借堂审案!”罗大拿也不回头,自顾自没好气地回答说。然后将惊堂木重重地一拍,朝着门口阴阳怪气地大声喊:“带——吕——廷——云——上——堂!”
罗大拿带来的那班皂隶,将手中的刑杖在地上蹾得“砰砰”直响,与此同时,口中“威——武!威——武!”地吼着堂威。
吕知县上前一步高声回答说:“罗大人不用叫人带了,卑职就在您的身旁,有话快说!有……有……有事快吩咐!”
罗大拿将惊堂木重重地连拍三下,回头恶声丧气地问:“吕廷云,你知罪吗?”
吕知县倏地将身子站直,两腿往拢里一并,朗声回答说:“卑职不知所犯何罪。请罗大人明示!”
罗大拿再次将惊堂木重重地拍了一下,怒气冲冲地说:“你既不知罪,那就赶快下去跪着,听本府给你宣读罪状!”
吕知县一动不动地站在当地说:“罗大人,卑职若真的犯了大清律例,不但该跪,还该打板子,关监,甚至杀头。这什么罪也没有,只得拿把椅子坐着和您说话了。”说完,当真拉过一把椅子,一屁股坐了下来。扭头大声喊道:“快给罗大人上茶!不不不,上好茶!”
罗大拿见吕知县今天说话吊儿郎当,故意当众气他,打乱了他的原定计划,眼看阴谋就要破产,一时间脸红脖子粗,竟然找不到话题再将计划进行下去。
罗大拿还没来得及张口,吕知县又说话了:“罗大人,您今天来卑职衙门,是找我演戏的吗?若是演戏,还是另外找个人演罪犯吧!”
罗大拿发火了:“演戏?演什么戏?本府刚才就给你说了,我是来借堂审案!有人告你,你还假装不知道!”
吕知县说:“有人告我?真是笑话!哪个告我?告我什么?该不是恶狗乱咬人吧?嘻嘻……”吕知县笑了起来。
罗大拿将惊堂木又是重重地一拍,吼道:“你给我把态度放严肃点!哼,哪个告你!你别假装不知道。彭千总告你!告你窝藏罪犯!你应该知道窝藏罪犯是什么罪吧?与罪犯同罪!”
罗大拿声音大得震人耳鼓。他要给人一种错觉,他是在审判吕知县。
吕知县哈哈大笑起来:“哎呀喂,这还真是条罪状呢。不过卑职想知道,他告我窝藏的是什么罪犯,叫什么名字,所犯何罪?”
“你还硬是假装不知道!听我给你念哈。”罗大拿从怀里拿出一张纸,展开来念道:“今有被告人吕廷云,身为平南县知县,却知法犯法,窝藏罪犯石满山及其同伙等四人。石满山身为军中百长,目无我大清律例,长期率领部下抢夺老百姓鸡鸭羊兔。前日带领部下十余人,抢夺猪拱村村民耕牛一头,打伤牛主陈天福,并**其妻至死。该犯罪大恶极,为躲避抓捕,藏于平南县县衙内。知县吕廷云不但不交出罪犯,反而提供保护。按我大清律例之规定,窝藏逃犯者,应视为同案犯,立即逮捕问罪……”念到这里,罗大拿盯住吕知县的眼睛问:“这下你知道是什么罪了吧?”
吕知县仰脸大笑道:“彭千总还真会张冠李戴,捏造事实!可惜故事编得漏洞百出。石满山带领士兵在聚贤饭庄白吃人家酒菜,还打伤店主,损坏店中财物。是我们衙门的人把他抓起来的,审案时留有口供笔录。然后关进牢房等候判决。怎么说是卑职在窝藏?还有那**妇女、杀人耕牛的事,发生在抓捕石满山两天之后。石满山都被抓起来关监了,他怎么能率领手下士兵**妇女,杀人耕牛,打伤户主?这不是随意瞎编,颠倒黑白吗?这样的案子你们也能接?你们干脆和彭千总一起去调査好了。调査之后,把故事编得合乎情理些。不要尽是漏洞百出,让人一戳就穿,自讨没趣!”
罗大拿的谎言被吕知县揭穿,却脸不变色心不跳,狡猾地眨眨眼睛说:“那么你把石满山叫来,我们当面对质,不就什么都清楚了吗?”
“卑职到哪里去叫他?他被抓起来关进监狱的当天晚上,就有人在饭里下毒,有人潜入监狱暗杀,想置他于死地……”吕知县刚说到这里,就被罗大拿给强行止住了。
罗大拿在吕知县的肩上拍了拍,狡黠地一笑:“所以你就将他严密保护起来了。是不是?”
“你说什么呢!”吕知县十分不悦,把脸转向一边,许久才转过来说:“怪就怪那杀手太笨,不但没杀得了石满山,反而暴露了自己的身份。石满山知道是谁想杀人灭口,情急之下,当夜就越狱逃跑了。我们有一名看守也被杀了。也不知道是那杀手杀的,还是石满山越狱时杀的。”
“这么说来,石满山逃走时和你见过面的啰。说不定还说了许多话呢。不然,你怎么知道杀手暴露了身份?”罗大拿紧紧盯住吕知县的眼睛,一边问,一边观察着吕知县的表情。
“您怎么能这样瞎猜!那天晚上,杀手悄悄溜进牢房,先杀了石满山的一名弟兄。杀第二名士兵时,谁知那名士兵刚好翻身,所以刀子没割着咽喉,却划到后脑勺上,那名士兵一声惊叫,惊醒了其余三人。石满山武艺不凡,跳起来就和杀手搏斗。因此那杀手没有得逞,只好逃走。随后石满山和另外两名士兵也就逃走了。只有那名受伤的士兵没逃,具体情况就是他讲的。罗大人你说你刚才是不是瞎猜?”
“那名受伤的士兵现在在哪里?”
“他的伤不重。他说他没犯什么法,只不过吃了东西没给钱,以后军饷发下来给人家送过去就行了。他说他才不愿过那种提心吊胆的逃亡生活呢,所以他就又回军营去了。”
“刚才你说我在瞎编,我说你现在才瞎编呢。”罗大拿终于又抓住把柄了,十分得意地说:“彭千总已经在军营査过好多遍了。一共少了五个人。并没有什么受伤的士兵。该不是你又做了什么手脚吧?”
吕知县故意皱了一下眉头,说:“哎呀,这彭总爷做事也太难以预料了,谁知那受伤的士兵回去后他是如何处置的,现在反倒来问我要人!真是猪八戒玩钉耙——倒打一耙!”
“你是怀疑彭千总杀人灭口了?”罗大拿紧紧盯住吕知县的眼睛问。
“哎呀罗大人。你说到哪里去了。我吕廷云敢随便怀疑彭总爷做这种事?不过有一件事彭总爷确实做得不妥。特别欠考虑。”
“什么事?说来本府听听。”
吕知县故意欲言又止,眼睛向四周扫视着,半天才说:“唉,还是不说吧。要是传到他的耳朵里去了,多不好意思。”
罗大拿急了:“啥事儿这么让你难以启齿?”然后向众人摆摆手:“下去,下去!”等到衙役和贴身书吏都退下去了,才把身子向前倾了倾,小声问:“到底啥事儿?现在总可以说了吧。”
吕知县笑了笑,说:“其实也没有别的什么事,前些日子,就为他的部下到饭庄吃肉喝酒不给钱,到乡下抓鸡逮鸭骚扰老百姓,最严重的是前一段时间,一伙士兵十余人**一位妇女,逼得人家上了吊,丈夫被打得卧床不起,还把人家两家合养的一条耕牛给牵走了。那些受害人纷纷到衙门告状,要求本县替他们做主。彭总爷大概是担心本县上奏朝廷,于是派人送来五千两银子,要本县通融通融……”
罗大拿一听彭得贵给吕知县送了五千两银子,顿时把眼睛瞪得老大,还没等吕知县把话说完,就偏着头盯住吕知县的眼睛问道:“五千两?你没记错吧?不,你是不是在瞎编?”心想:“他才给老子送二千两银子,就想让老子给他平息事态,真他娘的混蛋。”但他还想听吕知县继续说下去,于是紧接着又问:“那五千两银子你全部都收下了吗?”
“您刚才说卑职是瞎编,现在又问我是不是全部都收下了。您这叫我怎么回答?”吕知县装作很不高兴的样子说。
“我刚才是和你说着玩的呢。你别往心里去。这种事怎么能瞎编?”罗大拿态度突然好起来。
吕知县看出了罗大拿在那一瞬间表情上的变化:先是吃惊,接下来是气愤,最后是关心的神态,就断定彭得贵给罗大拿送的银子有点少,所以他要问那五千两银子是否全数收下了,便故意叹口气说:“哎呀,这不收哪儿行啊!他在信中还赠卑职一首诗呢!”
“诗?什么诗?他还有这份雅兴?”罗大拿说完,又在心中想:“还真有彭得贵这小子的。等会儿得好好诈他一诈。不诈他几千两银子出来,算老子没本事!”他知道彭得贵没念几天书,竟然还会做诗,卖弄风雅,于是紧接着追问:“他做的啥子诗?你念出来给本府听听。我倒要看看是诗,还是屎!”
“唉!”吕知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就因为这首诗的原因吧,卑职就决定收下了。”
“哟,彭千总的一首诗竟能打动你这位铁面冷血知县,这可是千古奇迹呢!奇迹,奇迹!快把诗念给本府听听。”罗大拿简直有些急不可耐了.“
吕知县笑了笑,朗声吟诵道:“千里做官只为钱,仁兄何必如此廉。倘若它日挂印去,妻儿老小咋个办?”
“好哇!”罗大拿叫道:“之前,本府只把他当成一个粗人。谁知他竟能做诗劝人。劝得如此情真意切!好诗,好诗!”
“哈哈哈……”吕知县和罗大拿同时大笑起来。
彭得贵见罗大拿笑嘻嘻地去他的军营,以为罗大拿把吕知县给镇住了,有好消息要告诉他,急忙呼唤夫人赶快给罗大拿沏茶,沏上好的茶。然后把罗大拿迎进会客厅。两人坐下来后,彭得贵便两眼盯着罗大拿,“嘿嘿”地笑着,专等罗大拿讲他到吕知县那儿去的情况。罗大拿却漫不经心地四处东张西望。刘夫人把茶端来后,他又开始把玩茶杯。好像那茶杯太精致,茶杯上的图案太精美,他从来没见过似的,双手捧着转过来看,转过去看,就是不和彭得贵说话。
彭得贵等得不耐烦了,就试探着问:“罗大人,你去找过吕廷云了吗?”
罗大拿两眼盯着茶杯上精致的图案,半天才懒洋洋地说:“彭将军吩咐的事,我能不去吗?”
“我哪是什么将军。罗大人您太抬举卑职了——那以罗大人的身份和口才,一定是说服他了?”
“我的身份和口才哪抵得过彭将军的一首诗和五千两银子!”罗大拿仍旧两眼只盯着茶杯。
“您……您……罗大人,您这是从何说起!哪有什么诗和五千两银子——是吕廷云给你说的?”
“不是他说的,难道是我罗大拿编的?”罗大拿突然抬起脸来两眼盯着彭得贵,愤怒地说。
“绝对不是这样的。绝对不是这样的!”彭得贵急了,“三千两是真的。不信,您去问那几个送银子的士兵。”
彭得贵本想说有诗为证,可是吕知县的那封回信已经叫他给撕了。即使还在,也不能拿出来给罗大拿看,所以只好说“不信,您去问送银子的士兵。”
“去问个屁!问了能起啥作用?你那首诗让人家捏在手里,不等于是授人以柄吗?你没犯事儿,为啥要去贿赂人家?真是个二百五,不打自招。屁书没念过,还要装什么风雅!”
罗大拿几句话抢白得彭得贵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要在别人面前,他真想暴跳如雷。可是在罗大拿面前,他却不敢。罗大拿是浔州府司马,主管绿营汛兵的,是他的顶头上司,他还想借罗大拿去制服吕知县。过了许久他才哭丧着脸说:“这都是师爷给卑职出的馊主意。那诗也是他写的,过几天我才找他算账呢。你看这样好不好,我是多给了吕廷云一千两银子,现在我再给罗大人您三千两银子,你帮我把那封信要回来行不行?”
“你想问题咋像个孩子。”罗大拿听说还要给他三千两银子,态度一下子就温和多了,“现在还有法要那封信?再去要他能给?他不会撒个谎,说他已经烧了?不过——办法我倒有一个。”
彭得贵一下子高兴起来:“我就知道罗大人计高天下,没有您想不出来的办法。罗大人,到底是什么办法?”
“办法嘛……办法嘛……”罗大拿又旧病复发,低头把玩起那茶杯来,口中虽不停地念叨着“办法”二字,却始终没有下文。
彭得贵一看这情形,知道舍不得孩子套不了狼,只好说:“罗大人,只要能给想个办法,我就再给您三千两银子。”
“真的?”罗大拿突然抬起头来,两眼盯着彭得贵。
“真的!”
“办法嘛——你就说他是伪造的,反正那笔迹不是你的。我甚至还可以定他个诬告罪。”
“哎哟我的妈吔!”彭得贵在大腿上拍了一巴掌,将脑袋摇了两摇。他既高兴,又后悔。高兴的是终于有办法洗掉那封信带给他的耻辱。后悔的是已经答应再给罗大拿三千两银子,既然已经说了出来,那就不得不给了。更后悔这么简单的一个办法,自己为啥就没想出来,而用三千两银子去买!不过此时他最恨的是吕知县做事太狠,一点情面都不给,让他白白地耗费了好几千两银子,还讨了个没趣。思来想去,他实在心有不甘。他要想个办法报复吕知县,于是一边假意品茶,一边动起歪心思来。
罗大拿见彭得贵再也不提银子的事,便毫不客气地问:“喂!你咋只顾喝茶。我帮你想出了办法,你就忘记了自己的承诺?”
“岂敢,岂敢。”彭得贵高兴地说,“我是在想如何成就您一件好事呢。这事儿已经在我心里好久了。”
“你想成就我什么样的好事?”罗大拿瞪大了眼睛。
“您的大夫人已经人老珠黄。二夫人又和你感情不合,一直不生孩子。您还想不想再娶一房三太太?”彭得贵问。
“那要看是什么样的姑娘。你别拿个半老徐娘来敷衍本府。”罗大拿起疑心了,怀疑彭得贵不想给银子,所以回答的很有分寸。
“卑职既然是给您罗大人介绍,那一定是绝色的,是才貌双全的。我还不知道罗大人的眼光?笑话!”
“你没光捡那好听的说,你说说看,到底是哪家的姑娘,多大岁数,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
“反正不经我的介绍,您是永远不会知道的。”彭得贵故意卖起关子来。
“你是不是舍不得那三千两银子?一个男儿汉大丈夫,说话这么不利索。”
“少不了您罗大人的。我这不是要给您说了嘛。”彭得贵说到这里,故意把嘴巴凑到罗大拿的耳边,神秘兮兮地说:“那姑娘名叫吕秀玉,是吕民石的女儿。吕民石在十字街开了一家民食饭庄,生意非常红火。吕姑娘今年刚好十六岁,既有貌,又有才。是个才女呢。天天在柜台上收钱、记账。你去看了就知道了。”接着,彭得贵装模作样地吟起诗来:“这个女子不是人,天上仙女下凡尘。若将大人看一眼,大人准得丢了魂。哈哈哈……”
罗大拿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