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距
——永远是差距
——不懂
——永远是不懂
荥阳城是繁华的,繁华到即使是星月齐黯,城中依旧被灯火点缀成了不夜城。
而今夜的大龙头府,灯火格外辉煌,因为在府中正举行着宴会,为瓦岗将士庆功的宴会。宴会场上,是瓦岗军中各个权力集团的角力,宴会背后,同时也是大龙头府下人们的一场战斗。他们不仅要保证宴会的饮食,同时各个方面的服务也要力求做到最好,做好了是他们应该做的,做不好,就是他们失职,会令大龙头丢面子。
所以,当傅红雪穿过明亮的街市,走过偏僻的小巷,越过人流如织,车水马龙的大龙头府外,进入到大龙头府里的时候,即便是他武功高强,也险些撞到人。好在,他一身黑衣黑裤黑鞋,就连刀都是黑色,轻功一闪就从那个下人的身旁越过,钻进了一边的假山后面。
“咦?”下人愣了一下,左右看了看,叹口气道,“今日忙晕了,居然看到幻象。”
假山后,傅红雪等到听不见那个下人的脚步声时,才从假山后走出来。他是从最接近后院下人区的那段围墙进来的,在往素素所在的那个院子去的路上,不时会看到忙忙碌碌跑过的下人们,而在后院正中,则是看到了一个身穿灰衣的汉子在指挥调度着。灰衣汉子面貌平凡,但骨节粗大,脸色带着奇异的紫红色,双目似有神若无神,手中一杆烟袋锅子不断随着他的话语指指点点,时不时的还吸上一口,虽然忙碌却有条不紊。
傅红雪看出对方也是有武功在身的人,应该也算是一流高手的程度了,不由暗叹这大龙头府果然深不可测,连个主事的下人都有如此武功。不过傅红雪却不知道,这个灰衣汉子就是翟让最得力的臂助之一,统管大龙头府一切事宜的大总管,屠叔方。
绕过人流最多的膳房,又连续躲过了多股巡查的守卫,傅红雪终于到了素素所在的院子,不过这时院子里却紧闭着门,屋子里也只有几盏小灯燃着,素素却不在房中。
“应该是正在府中帮忙吧?”傅红雪思忖着,素素尽管是大龙头翟让之女的婢女,但依旧是个婢女而已,这时候自然应该是去忙活才对。
唯一思忖,傅红雪便往大龙头府正厅而去。同为婢女,素素的身份自然不会去做杂活,必然会在宴会场中服侍着才对。
大龙头府正厅就是这次宴会的场地,能够进到这里来的人都是瓦岗军中数一数二的人物,而在正厅周围更是布了重兵防卫,防止有人捣乱。而那些下人们则是有专门的通道供他们通行,来来往往时还有专门的人检查他们的身子。
距离正厅还有一段时,傅红雪就放慢了速度,小心谨慎的往前走着。这里的守卫明显比其他地方强了很多,担当守卫的人一个个都是太阳穴高高鼓起,显然都是高手,而且一个个谨慎异常,稍有风吹草动都要检查一番。绕过这些守卫着实花了傅红雪一些时间,尤其是在主持防卫的将领那里,更是不得不退后了三次,才终于无声无息的过去。
负责大龙头府正厅防卫的是翟让手下的头号大将单雄信,一杆独角铜人槊用的是出神入化,是瓦岗军中除了翟让,李密,王伯当,屠叔方之下的第五号高手。此时他单手提槊,身披战甲,不断巡查着,为守卫们补缺漏洞。本就刻板的脸上如今更是如临大敌一般的严肃。
在大龙头府中,草木随处可见,府中更是有着几个小湖假山供人玩赏,但偏偏正厅附近却没有一颗高过一丈的树,让想要躲在树上的傅红雪不得不选择了自己最不想的方式,跃上了正厅的屋顶。
好在,得自白家的轻功并没有受他残疾所影响,依旧秉持着它的轻灵诡的特点,无声无息的就落到了屋顶瓦片上。傅红雪运起内力,右手附在屋顶瓦片之上,内力的保护下轻轻的将瓦片抽出,没有发出一丝声响。直到抽出了六七片瓦,屋顶上才露出了一个供他观察的恰当的孔。透过这个孔,宴会场内的情形一览无遗。
此时会场之中,宴会显然进行到了高潮的部分,不少人都酒性正酣,甚至有的人已经烂醉如泥的躺在身后婢女的怀中了。只不过,有多少是真的醉酒就不好说了。
坐在宴会主位的是一个高瘦笔挺的美髯中年男子,正举着酒杯频频敬酒,同时嘴里不断说着一些恭贺的话,让人听了舒服以极。觥筹交错间,又有几个人倒在了身后温柔乡中。这些婢女就是翟让专门用来招待收揽人心的手段。
显然,主位上的中年人就是翟让。翟让生得相貌堂堂,顾盼之间,双目之中精光电射,威仪深重,不愧是一手打下瓦岗寨的大龙头。但他偏偏是长了个鹰钩鼻,使得他神情阴鸷,给人一种非常自负的感觉,同时又使人对他生出自私无情的印象。他两鬓灰白,额上隐现横纹,像刻画出过往某段艰苦的岁月。
在翟让下手的两个席位里,左边坐着李密,而右边则是坐着一个四十上下的中年文士。当今社会,常是以右为尊,无形中给人以李密地位低于那个文士的感觉。中年文士手中折扇轻摇,腰佩长剑似是装饰,举手投足间无不合乎礼仪,和一股豪迈气息的翟让形成了鲜明对比,倒是和贵族出身的李密更相似一些。
中年文士即是翟让最早的一批手下之一,担任司马的王儒信,也是翟让最信得过的几个人之一。这王儒信功夫虽然在瓦岗寨一众大将之中排不上号,但是智计却是出名,尤其在忠心上,比屠叔方还要得翟让信任。
在他们之下分为两排就坐,王儒信的下手是祖君彦,而李密的下手则是王伯当。王伯当依旧是一身白色,腰佩长剑,此时已经喝得醉醺醺了,通红的脸颊,迷离的醉眼,丝毫没有一点白衣秀士潇洒倜傥的样子。
在他对面的祖君彦一身黑衣锦袍,正襟危坐,案上的酒却是动都不动。而他的身后,就连婢女也没,和左拥右抱,一副色坯模样的王伯当形成了鲜明对比。
看着王伯当放浪形骸的样子,祖君彦就暗自摇头。如此人物,必然会坏大事。
两人下手,则又是一些瓦岗军中的领兵大将,头面人物,也不一一细表。当傅红雪扫了一眼厅中情况之后,不由立刻别过眼去,不敢正视,只敢用余光去看,生怕会被厅中之人所发觉。不说祖君彦,王儒信一流的谋士,仅仅是王伯当就是跨入了先天的一流高手,而翟让更是气度沉稳,显然不是易于之辈。而李密,则是让他都有些看不清深浅了。
当初他于边城,被称作“天煌煌,地煌煌,眼流血,月无光,一入万马堂,刀断刃,人断肠;一入万马堂,休想回故乡。”的万马堂也不外如是吧。
想到万马堂,傅红雪不自觉就想到了叶开,想到了翠浓,想到了她为他所挡的那一剑。他一直有个疑问没有问出口,就是翠浓为什么要替他挡剑?即使当时他用刺入翠浓体内的那把剑杀掉了剑的主人,即使他把翠浓紧紧抱在怀里,越抱越紧,也没有问出口。她难道不知道,以自己的武功,那个人是完全没有机会的吗?
傅红雪握刀的手苍白近乎透明,握刀的手臂微微颤抖着……
厅中,翟让站起身,手中酒杯一举,立刻全场不论在做什么,都停下了动作,停下了交谈,静静的看着他。
似乎是很满意眼前的效果,翟让朗声说道:“今次能有如此佳绩,着实是仰赖于各位将士了!特此,我准备赏每营每部,美酒十坛,银百两,以兹鼓励!”翟让说完,立刻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将酒杯倒过来示意了下。
“谢大龙头赏!”全场宾客,包括李密都举起了酒杯一饮而尽。
“这第二杯,是犒谢密公,密公以蒲山公之尊,尚能屈居我瓦岗之中,为我翟让出谋划策,着实可敬!尤其是本次大败张须陀,更是靠了密公智勇双全,于战场之上偷袭得手,我们方才能将这一代枪神合攻至死啊,有功,大功啊!来,干!”翟让紧接着又举起一杯酒,环视一周之后,对李密说道。
“谢大龙头,密,实不敢当。”李密说着,亦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惹得全场欢呼,唯有王伯当轻轻的哼了一声,显然有些不忿。
“哦?怎么,伯当有什么意见吗?”翟让显然听到了王伯当那一声轻哼,眼睛微眯,语气轻柔的问道。
“大龙头,王伯当——”李密恼怒的看了王伯当一眼,说道,“他醉了。”李密的声音极有特色,非常柔和好听,说完时好象仍有余音的样子,让人一听就无法忘记。
“哈哈哈,无妨,无妨!”翟让故作豪迈的一摆手,说道,“伯当是真性情嘛!也对,密公立下了如此大功,怎能不赏?听闻密公麾下亲卫勇武不凡,奈何人数太少,又没有正式的名号,实为可惜。今日,就趁着这个机会,把这件事解决掉!”
翟让说着顿了顿,似乎是思索着什么,然后说道:“密公的亲卫常被称作蒲山公营,那么今天就为它正名,正式赐名蒲山公营!蒲山公李密,从今日起,你可独领一军,以你原有亲卫为骨,从我的近卫军团中抽调一部分补充进去,你看如何?哈哈哈,我的近卫虽然比不上你的精锐,却也不凡啊,哈哈哈哈!”
“是,密,受谢了!”李密离席站起,大礼拜谢,又惹得翟让好一阵大笑。
李密下手,王伯当也开心的很,连连高呼“龙头英明”,更是连着灌了好几口烈酒。放浪形骸,惹人注目。
看着王伯当的样子,祖君彦又是不由叹息,王伯当这样子,除了能够带兵打仗,武功强一些,又有什么用?难道他看不出来这是翟让光明正大的往密公军中插钉子吗?
“得主公器重,却没有足够的能力,唉……”祖君彦叹气之下,也不由猛的灌下一口烈酒,“落雁啊,落雁,如你不是女儿身当有多好,必然是主公手下第一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