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七,也就是七月七日。
七月七是中夏多阳多雨且后接收获佳季秋天的特殊日子,在这一天,大燕朝停农闲,全民设台祭神拜祖,共祈大燕此年无旱涝灾祸所获丰累。在这一天,大燕皇帝会乘辇出宫,携朝廷重臣过民街登圣山,再在圣山半腰的皇家寺庙和山顶的神祭台祭神,然后还要到相邻的祖山拜祭大燕皇家的列祖列宗,求其愿佑。而在距离重七还有三日之时,祭司与参祭者都须净身食斋,然后忌水忌火,以表诚心。
还记得刚从肖德忠的嘴里知道这个大概的祭祀程序的时候,我差点就晕了过去,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一遭下来我非得累死不可了。
“麽麽不随朕一起去么?”看着在我身上忙个不停的一双双手,我回过头看那着那个扶桌微喘的佝偻身影,委屈的噘着小嘴,姚麽麽除患了健忘症外就是不能太过劳累,一累就会喘得厉害,虽无病痛但看着还是让人担忧。
“那麽麽可要准备好朕爱吃的香参酥,朕回来可是要吃的。”
“好——”姚麽麽听得眼前可人儿的话,“噗嗤”一声笑出口,这个小祖宗整天就记着吃的。
辰时一到,我就在肖德忠的开引下坐上了停在圣息宫门前的金辇,带着几十个宫奴婢子向皇宫的正东门缓行而去。到了正东门,在百官宫侍的跪拜中肖德忠低头躬身牵着我的小手把我引到正前方早已摆放好生果鲜肉的祭桌前受了祭司的开礼,然后就把我送进了另一个辇轿中,最后浩浩荡荡一队人就在祭司百米一唱的祈言中出发了。上辇轿前我双眼一扫,就看到了立于百官之首的吕扬、苏文尤和凌立禀,作为大燕数一数二的重臣,他们当然居于队首随驾前行。
身下的辇轿简而宽大,四面虽然没有实框,但也挂上了厚厚的纱幔,里外相看,也只会见到模糊不清的人影。此时值夏季,且身上又着了繁杂的祭服,不及片刻就浑身犯热了,不过还好今天的风不弱,偶尔一阵风旋进辇车里全身倒是会凉爽片刻。
行了不及半个时辰,周围的声响愈来愈大,侧耳听去心里便知这是到了民街了。辇轿行过处,声声叩拜福语传入耳,其间夹带着小儿嫩拙的语音和老者颤巍巍的话儿。
“呵呵——真有意思!”我眼珠一转,咧开嘴笑出了声。这地方虽然规矩多了些,但是很多人和事较我而言还是很新鲜的,想想这是自己来到大燕后第一次逛街吧,虽然看不到外面的热闹场面,但是听着那些鼎沸的声音,感觉自己就像回到了21世纪车水马龙人影憧憧的购物街,亲切异常。正自乐得起劲,一阵风轻掀纱幔浮了进来,其间夹带着淡淡的香纸味,在这一天,大燕百姓也有烧香纸撒香灰净路的习俗。
一个时辰后,在前面大小祭司的撒福水开兴路的礼祭下,几百人就出了东城门向着近郊的圣山而去。即是圣山,其路面也是宽敞平滑的,一阵慢稳前行就到了圣山半腰的皇家寺庙——金宏寺。金宏寺,高大空阔白墙金瓦,其构造用色竟与皇宫无异,从此可见大燕对神祗崇拜的深度。上了寺庙前的百步阶到达庙前大院,早有大师僧徒诵经恭迎,然后就是一些什么上香祭拜祈福的事宜。
“皇上请随老衲前往。”当手中的最后一炷香被僧徒接过插在香坛上的时候,金宏寺的方丈了空大师开口引路前行。带着肖德忠和几个身无冷器的侍卫跟着大师七绕八绕的到了一个名为“霄中堂”的小殿。说是小殿实则为一间小屋,屋里除了几个跪棕和几个座椅外就毫无他无物,所以屋虽小但也显得空阔。
肖德忠和侍卫留在了门外,我跟着大师进了屋,在大师的指引下跪坐在了下排中位上的棕垫上。接下来的好像是受什么礼接什么意的环节了吧,脑子里隐约想起前几日礼官和祭官无休止的彬彬教导,我双唇一磕碰:那一大堆的谁记得住?还好身边有个肖德忠随时提醒了我不少,这次回去可要好好奖励奖励他。
一边胡乱想着一边看着大师右手一挥,只见星点一闪虚烟轻绕,却是那不知何时出现在他手上的一支暗红色的小香被点着了,闻着渐渐侵入鼻里的淡香气味,我好奇的伸出手小心的旋绕着那徐徐向我飘来却不见扩散的缕缕轻烟,奇怪,怎么不散开?
“大师——”刚想开口询问却只觉脑中一阵猛晃,顿时神质混沌全身发软,身子一倾就倒了下去。而闭眼前映入眼帘的却是大师掐芯收香轻跃至我面前的动作。
绑架?!——脑子里刚蹦出这个词我就完完全全的进入了昏睡状态。
来到大燕多久了?对于这个问题我是前面关注后面淡忘,不过必须承认自到了大燕以来,这是睡得最舒坦的一次。
“嗯,真香!”抱着软软地蚕丝被,闻着上面暖暖香香的太阳味道,我睡眼仍闭,心里止不住的感叹:真想就这么一直睡下去,管他什么大燕什么皇帝什么上朝——呃——上朝?——
“遭了!遭了!”我怎么把上朝这事给忘了?进了大燕皇宫后虽然自始至终我都不喜早早地爬起来赶着去朝隽殿呆坐,可是出于“职业”本能这上朝也成了必不可少的过秀了,其原理就同上学上班一样,即使再不乐意,只要时间一长便成了习惯。
闭着眼睛,不情不愿地掀开被子,双脚刚要落地,肖德忠的话音却突然的从耳畔闪过。
呃?不用早朝?好像肖德忠昨日是对我说过这四个字——
不用早朝?意思就是今日可以不用早起了?——嗯,应该是这个意思。想到这身子一个后仰,继续隔着软被享受起晨时的日光浴来。可是,刚躺下不久,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就传入了耳里,然后便只觉脸上一凉,我眉宇轻皱,拂开不断在脸上作怪的手,翻个身,不满的嘟嚷道:
“麽麽,今日不用早朝呢,让朕再睡一会!”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这一天了,怎么着今日都要睡到自然醒!许是听到了我的话了,瞬间屋里便安静如初,我嘴角轻勾满意的呼了口气,打算再好好的睡一会,谁曾想一阵咋咋呼呼的声音如突然爆发的火山,一股脑的侵入了耳。
“哈哈,麽麽?诶——叶琳你还别说这仔细一看吧,你还挺有那几分味儿呢!要我说你要是在古代当个麽麽,单靠你那拍马的本事,可是会得到很多小费的哦!”
“这么没出息,我要真是个麽麽,至少也要想方设法的爬上龙床,弄个皇后来玩玩。”
“不会吧,梦到自己做皇帝啦?哎,可怜的小喵喵,这年代要梦也得梦见自己当主席啊,难怪这个月被扣薪了。”
“我说你们还去不去了?我可是推了约会跑着过来的,你们别老嘻嘻闹闹的浪费时间啊!还有你白描,别一副白痴傻瓜样的,赶紧给我起了!”
我就这样“蓬头垢面”地坐在床上,瞪着眼睛呆呆地看着面前打扮得花里花俏的四个美女,最后眼珠一转看向那个正对我横着一阳指,一身紫色裙装的妩媚女人的身上。
白痴傻瓜?
“你,说我?”话音未落,一片黑影已倾罩而来,伸手接过一看却是一件红色的软皮风衣。
“不是说你那还说我自己了?”女人转身又从一旁的衣柜里取出一个淡蓝色的绒毛围脖,双手一抛就向我丢了过来:“今日可是我们姐妹的聚会日,谁都不许穿那些黑黑白白的。”
“就是就是!在公司里整日见着的不是黑就是白,要么就是灰,看得我头都疼了。”一个身着粉色戎裙的娇小身影映入眼帘,我虚眼一看,弱弱地开了口:“你,你是佳佳?”
“哦~我不是佳佳,我是皇上您的宠妃佳儿哦!”听了我的问话,身影一怔,然后便夸张的扭着腰踱到床前,低头暧昧地在我脸上亲了一口,之后,满屋静谧又被一阵尖叫声打破:
“啊!喵喵,你是不是梦到美男啦,满脸口水的,可恶!”
听着耳畔劲爆的音乐和阵阵拼酒嬉闹的声音,看着闪了七彩炫灯的舞池中交叠共舞的男男女女,我神情恍惚地摇了摇脑袋:
“这,没道理啊——”做梦?幻觉?
“白小姐,您的酒。白小姐,好久都没见到你们了,是工作太忙了吗?也是啊,现在有哪一个工作不耗时耗力的?不过,我看你们五姐妹的感情真不是一般的好,每年十月十日都会来这里、、、不好,又有干架的了、、、”
没变,一切都是这样的。奢华的现代装饰、吵吵闹闹的氛围、纯正的法国酒、聒噪的服务员,还有偶尔上演的尖叫和骂咧声。
神游太虚中,一只素手横伸探来,撰住我执杯的右手,酒杯一落而碎的同时我也被人拉着离开了转椅,跌跌撞撞地向酒吧大门跑去。
“喵喵,快跑啊!”
“妈的,真是些流氓!”
“臭**!打了人就想跑?你们给我站住!”
“砰!”
“啪!”
“啊——”
杂乱的声响不断刺激着耳膜,接着浓烈的血腥味冲鼻而来,突然间头疼欲裂心下翻涌。
“真是些妖孽!每次都会惹些麻烦出来!”不过这次的情况好似更为激烈了些,又是哀叫又是血味的,不会是殃及池鱼了吧,不然我好端端的怎么会倒在地上?
缓缓地睁开双眼,用手支着有些无力的身体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可是,下一刻我双脚一哆嗦,整个人便如被随意抛开的货物般“砰”的一声结结实实的摔在了地上。
这,这是哪儿?
颤晃不止的火把发散着薄薄的淡光,昏黄的颜色如久置的残丝破布虚掩着此地的凄恐景象。不着一缕的人如被切肢分割的猪肉被挂在排排铁架上,撕心裂肺的惨叫参着阵阵鞭响和“嗤嗤”声侵入体内的每一根神经,如冬日里浸身于大海中,我蜷缩着身体瑟瑟地发着抖,满眼都是那根根铁条外绳鞭下如水急冒的殷红液体和个个铁饼下滑腻跳跃的油质,在那血腥腐焦味倾进鼻端之时,我终是抑制不住的张开口,“哇”的一声吐了起来。
“啊——”嘶哑的叫声回荡在不大的空间里,我身子一颤便抬头循声看去,只见一个全身白衫的人正手执匕首在一个满是伤痕的身体上来回挥舞,点点血渍便如雨坠在他的白衫上,陨化成朵朵红花。真是一个修罗地狱!
“醒了?”颌下一热,却是一把带血的匕首抵在了颈上,被迫仰起脑袋,入眼的正是那个身着白衫的人,此人不过冠礼之龄,却是满身煞气。我极力的抬高下巴,试图离那把仍散着热气的凶器远些,可惜天不随人愿,男子双眼微敛间匕首又紧挨到我的下颌处,刀锋已经嵌入了我的皮肤内,我能感觉到我的血和那匕首上残留的血液混合在一起,然后顺着尖利的刀锋潺流而下,接着滴到了我的脖颈上。
“你,你是谁?”我颤着身子,抖抖索索地吐出几个字,又紧张又害怕地咽了一口口水,喉间一动却感觉刀锋又进了几寸。
“我是谁?呵呵——你们听听,大燕国高高在上的小皇帝居然问我是谁?”男子似是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般,笑得前俯后仰,那近似疯癫的模样又结结实实地吓了我一跳。不过听到男子的话,我心里一顿之后便抬起双手仔细一看,这可不正是燕琦那双白白嫩嫩的小手嘛,但是,这,怎么又回来了?
“要知道我是谁,就去问问你的祖爷爷吧!”突然,男子止了笑,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句话后执着匕首的手一动却是想直接割破我的我喉管,让我断喉而亡。
思绪一片紊乱的我就这样呆呆地看着眼前呲牙裂目的面孔,没了之前的恐惧,脑里一片糊浆,我不知道现下是什么状况,上帝让我又生又死、来了又去、去了又来,这究竟是想表达几个意思呢?但是,此刻我又要死了吗?虽然已经死过了,可是在重活了一段时间并真正的觉得自己是个活人之后,我还是觉得“死”这件事离我是那么的遥远。虽然听着是有些戏剧化,可是,现在,我真的又要死了,只不过上一次是病死,几分钟前可能是被摔死的,现在却是要稀里糊涂的死在刀尖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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