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上课前,我从家里拿了爸爸留给我的零用钱,在学校旁边的一家眼镜店里,刘振华已经在测视力了。
“你还真是急不可待啊!”我挖苦他。
“那当然了,不然我什么都看不清,连你也看不清。”
我的胃里一阵翻腾!
“多少度啊?”
“度数涨了,左眼七百八,右眼八百五。”他揉着眼睛嘿嘿笑着。
“妈呀!简直睁眼瞎嘛!”
“我说以前的眼镜戴着模糊呢。”
当刘振华戴上一副崭新的无边框眼镜时,气质提升了,人也没有以前猥琐了,还显得精神了许多。
“潇潇,你放心,过一段时间我会把钱还给你的。”
“还钱?这是我赔给你的,还什么钱。”
他冲我微微一笑,笑得没原先那么猥琐,倒是有点腼腆。
星期五下午,没有晚自习,教室里只留下我和刘振华做值日,杜雪莹还没有走,在位子上看书。
我端着一盆水准备洗黑板,刘振华笑嘻嘻地接过盆,说:“潇潇,要不你走吧,这些活我来干。”
我吃惊道:“你来干?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看在你给我买了一副新眼镜。”
“你没发烧吧,都说了是我赔给你的,不是买的。”
“这新眼镜挺贵的,价钱是我那旧眼镜的三倍还多,就当是我回报你吧。”
刘振华的这番话听得我浑身起鸡皮疙瘩,我搓着胳膊说:“得了得了,搞得你受了我多大恩惠似的。”
“潇潇,你走吧。”
“走什么走,我还洗黑板呢。”
“黑板我来洗。”
“刘振华,你没病吧,这么大一间教室,想当活雷锋也没你这样的。”
“武潇潇,你要是再不同意,刘振华会真的生病。”杜雪莹说。
“什么意思啊?”我问。
“走吧走吧,我和你一起走。”杜雪莹说着帮我把书包都整理好了,拉住我就走。
“拜拜!二位美女!”刘振华冲我们俩摇摇手。
走出校门,刚要分手,杜雪莹拉着我,说:“附近有一家新开的粥铺,味道很不错,我请你,去不去?”
“干什么?拉拢我啊?”
“我拉拢你干嘛?就是想请你喝粥嘛”
我跟在杜雪莹身后,进了这家环境十分别致小巧的粥铺,一推门,门口的一只铜管风铃被碰撞得叮铃咚隆响,清脆悦耳。
“您好,欢迎光临,请问需要点什么?”门口站的女服务生露出礼貌而职业的微笑。
“一碗紫薯黄米粥。”杜雪莹说,然后又问我:“你要什么粥?”
我把菜谱从头看到尾,也确定不了。
杜雪莹对服务生说:“那就要一碗枸杞桂花粥吧。”又问我:“行吗?”
我点点头,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傻呆呆的小孩子,杜雪莹老练得像个大人。
很快,服务生为我们奉上两碗卖相极为漂亮的粥,仅仅问道扑鼻而来的清香,就足以让我垂涎三尺了。
刚用调羹舀了一点抿进口里,顿感一股清幽的香甜在口中四溢开来。
“潇潇,毛俊请了一个星期假,你不知道吧?”
“啊?”
“看来你真的不知道。”
“你怎么知道的?”
“他告诉我的。”
“他、他怎么会告诉你呢?”
杜雪莹微微一笑:“他说让我告诉你比较合适。”
“那他有没有告诉你他干什么去了?”
“没有。”
“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来上课?”
“下星期。”
“这个混蛋!他为什么要这样啊!”我的眼泪轻易地蹦出了眼眶。
“他应该有很重要的事情吧,准确地说应该是秘密。”
“秘密?!”我惊异地看着杜雪莹。
“这个年龄的男生和女生一样,都会有秘密。”她看着我睁大的眼睛,忙说:“但是他有什么秘密我可不知道。”
“杜雪莹,你请我来这里不只喝粥这么简单吧?告诉啊,他是不是出事了?”
“没有,我是真心想请你来喝粥顺便告诉你他请假的事,我只知道这么多。”
看到她笃定的目光,我心乱如麻。
“可恶,太可恶了!”我低声骂道。
“看来你特别喜欢他哦?”杜雪莹说着抿了一口粥。
“对呀!是呀!”我觉得对什么都知道的杜雪莹没有可掩饰的,而且我要让她知道,她根本一点机会都没有。
“呵。”她毫不在意地笑了一声:“你也是个傻瓜。”
“我怎么傻了?”
“你多大,才十五岁而已吧?”
“怎么叫而已?你呢?”我反问。
“我比你大两岁,十七。”
“怎么会……”我看着她,脸上写满了吃惊。
“我本来上学就比同龄人晚一年,现在又复读一年。”
“你是复读生?!”
“对啊。”她回答得轻松自如,丝毫不像我所见过的复读生压力山大的样子。
“为什么要复读?”
“秘密!”她神秘地一笑,那种神情有些像神话故事里的女巫。
难道全世界的人都有秘密?只有我没有,在这个充满秘密的世界里,我坦诚得像个傻瓜,就是杜雪莹说的那个傻瓜!
周六的早晨,我还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天空发呆,开门锁的钥匙声响了。
我披上外套下床,走到门口看到爸爸拎着大包小包一脸疲惫地从门口进来。
“爸爸!”我上前接过他手里的东西。
“怎么样啊,这一个月在家还好吗?”他关切地问。
“当然很好,你看,我活得很旺盛!”说着便向他活动我的胳膊腿。
“好像瘦了,又不好好吃饭?”
“吃不到你做的饭,当然会瘦。”我接过爸爸脱下的外套,问:“青海漂亮吗?”
“漂亮,空气特别好,潇潇,爸爸累了,先去休息一会儿啊。”
爸爸擦了把脸就进了卧室,还说:“青海真是个好地方!”
我心里一怔:“青海!糟了,毛俊一定是去青海找他爸了!”
我把头发随便梳了几下,在脑后挽起一个发髻,匆匆慢慢地穿好衣服裤子,对卧室里的爸爸说:“爸爸,我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
其实,出了门我的大脑里就一片茫然,我要去哪呢?我该去哪儿呢?就算毛俊真的去了青海,青海那么大,我也不知道去哪里找他,对!先去他家,说不定他已经回来了!
路上,我跑得飞快,不知道为什么激动得心跳不止,像一只快乐的蛾子为了寻找另一棵树而不惜余力地努力挥动翅膀。
终于,我气喘吁吁地停在了毛俊家楼下,爬墙虎的叶子已经凋落,只有深褐色的滕曼紧紧地粘在墙壁上不肯离开。
我迅速地冲上三楼,敲打毛俊家的门,直觉告诉我,他没有走,哪也没有去,就在我周围,因为我已经闻到了他的气息。
敲了许久,回应我的只有走廊里敲门的回声。
毛俊,你在哪儿?
我回到楼下,仰望着三楼那个曾经种着一盆茉莉花的窗口,如今,窗口还在那里,花盆还在那里,却没有了茉莉花。
我退后几步,转过身的一霎,看到毛俊穿着那身我最熟悉不过的浅灰色运动装出现在我面前,在他身旁,还有一个挽着他的胳膊的模样清丽可人的纤瘦女孩。
女孩穿着和毛俊同一款式的浅粉色运动装,那样娇嫩的颜色衬得她皮肤更加白皙细嫩,肤若柔胰,吹弹可破形容的就是这样的女子。栗色的发梢微微卷曲垂过双肩,浅棕色的眉毛下是一双波光盈盈的美人眸,鼻梁挺而纤细,两片微启的薄唇像三月里开得正盛的樱花瓣。无处可挑的五官偏偏嵌在一张标准的鹅蛋脸上。
她,好似在哪里见过。
辛艺鸣!
我脑海里突然映射出那张黑白照片。
是她,竟然是她,真的是她!
我站在他们两人面前,背后阵阵发凉,呆若木鸡。
“武潇潇?”毛俊的眼睛里写满了惊诧,他竟然连名带姓地叫我。
“你来找我有事吗?”他的语气在一秒钟内转变得好快,显得无比平静,气虚均匀。
“你是毛俊的同学吧,你好,我是辛艺鸣,毛俊的……朋友!”她很礼貌地向我微笑着做自我介绍,还把头向毛俊的肩膀略微靠了靠。
此时,没洗脸没刷牙没梳头的我显得蓬头垢面。
“啊,你好……”
我问她好!我竟然问她好!武潇潇,一到关键时刻,你就是一个会怂到地缝里去的人。
“上去坐坐吧。”她邀请我。
“啊,不了不了。”我忙摆手。
“那你有事吗?”她微微歪着脑袋问我。
天哪,这女孩越看越美,如果我是个男的,也一定会凡心大乱,刚才还想从心里萌生的恨意,此刻却一丝一毫都没有了。
“我……就是……”我实在编不出幌子。
“她是来向我借书的。”毛俊说。
“那就和我们一起上去吧。”她眨着闪亮的眼睛。
我跟在他们后面,闻到了从辛艺鸣身上飘来的香气,是茉莉花的香味,我觉得心脏猛地抽搐了一下,现在我像个上当受骗的小丑。
我站在房间门口,不想进去。
毛俊帮她倒了一杯水后,进了卧室,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本几何练习册递给我:“给。”
没有一个多余的字,我注视着他的眼睛,依旧是澄澈而干净,只是和这秋风一样多了一次冰凉。
我接过书,道了谢,转身飞速跑到楼下,站定,泪水喷涌而出,心脏像受到猛烈的撞击般不可遏止地疼。
“有人告诉我虫子蜕变为飞蛾的快乐,却没有人告诉我飞蛾扑火是一种为爱重生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