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很疼,疼得不想吃东西,不想走路,不想说话,不想呼吸。
我摊在床上,身体陷在乱七八糟的被子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天花板,爸爸被我的样子吓到了,他不知道我发生了什么,叫了我几次,看我不动不说话,他轻轻地替我把房门关上。
早知道喜欢上一个人要承受疼痛,我死也不会做毛俊的女朋友。
翻开几何练习册,上面满是用红笔勾画的重点和详解,每一笔每一划都能看到毛俊的影子,我噗地把书合上,丢在一边,我想恨他,想特别特别的恨他,无奈我连这点本事都没有,只是一味地伤感,没有一个星期六像今天这么痛并伤感着。
牛小冬的爸爸在对面的阳台又拉起了胡琴,这一段《夜深沉》刚劲有力,充满激情,我的思绪沉浸在这段旋律中,倒像祭奠我刚刚失去的恋情的悲歌。
我很傻,傻得可笑,傻得可怜,傻得可悲。只不过是暂时替辛艺鸣填补毛俊心里的空位,现在人家真正心爱的人回来了,也就没我什么事了,我能怎样?是厚着脸皮赖着不走还是咬牙切齿地冷眼旁观?大度一点,就当他对我开了一段不大不小的玩笑吧,打打闹闹之后,看着他们甜蜜蜜的背影,为他们送去佳人成双的祝福。
不!我才不!我心胸没那么开阔,我不会轻易就被别人耍过之后扔在一旁不闻不问,辛艺鸣,好端端的突然回国做什么?当初是你抛弃毛俊远走高飞,怎么?在国外是不是感觉到孤单寂寞冷,又想回来跟毛俊破镜重圆?毛俊那么好耍吗?我那么好耍吗?毛俊不是洋娃娃,想起来了抱一抱,不想要了就丢弃在一边,我,武潇潇,更不是!毛俊,你等着吧,等我把你抢回来!
爸爸端了一碗白米粥进来,看到我颓败的模样,惊问:“潇潇,好好的怎么哭了?”
我摸了摸脸颊,才发现我把被子都哭湿了一大片。
“谁欺负你了?告诉我,爸爸替你报仇去。”
从小,但凡我哭,他惯会用这句话哄我,只是说了上百次,也不见他义愤填膺地替我找谁去报仇,当然,我也从不告诉他是谁家孩子惹了我,因为不久之后,我多半会亲自上门报仇雪恨。
可是这次,我脱口就说出:“毛俊,是毛俊!”
爸爸张大眼睛,惊讶地看我:“毛俊欺负你?那孩子看着很听话的,别是你欺负了他吧?”
“爸爸,你怎么胳膊肘向外拐?”
“我的小祖宗,从你会走路,我只见过你追着别的孩子打闹,还真没见过谁家孩子反过来追着你打。”
“你不信算了。”我转过身子面对着墙壁,装作不去理他。
“行啦,快起来喝粥,我刚煮好的,有什么事吃饱了再跟我讲。”
我终于体会到什么叫食不知味,一碗粥下肚,什么感觉都没有,毛俊和辛艺鸣的脸,每隔几秒就会交替出现,在我眼前浮动,男的俊,女的靓,真是天生一对,天作之合。
怎么搞的?我也太没定力了,这么快就先认输,自己说服自己了?
伸手问苍天,无助的我该怎么办?
星期六,我像一个弥留之际的人在昏睡中度过,星期天,像一具行尸走肉从这房间晃到那个房间,就是不知道要做什么,爸爸都被我晃得头晕,只好把这个精神快要失常的宝贝女儿安顿在沙发上从头到尾仔细地询问了一番。
当得知我是因为所谓的早恋问题而导致神志不清的时候,他不像别的家长要么暴跳如雷,要么忧心忡忡,要么咄咄逼人地棒打鸳鸯,反倒哈哈直乐,笑说他的女儿长大了,不光会爱他一个,也会爱另一个人了。
老天呀,这是什么爸爸?这是我爸爸吗?
我以为告诉他全部,他会对我的不幸产生一些同情和怜悯,没想到他一点都不为我担忧,反而在一边开怀大笑。
“你是被点了笑穴吗?”我严肃地问。
“差不多。”他还抑制不住地呵呵笑。
“爸爸!这对你来说是个笑话吗?”
“绝对不是笑话,但是比笑话好笑。”
“哪有那么好笑,我失恋了好不好?”
“嗯,这个我知道,还不到十六岁的武潇潇,失恋了,心里很苦闷,可是又偏偏遇到一个不解风情的老爸,她就更加苦闷。”
“你这老头儿,什么都知道,还笑话我!”
爸爸拍着我的肩膀,说:“这些都是你自己的问题,要靠你自己想办法解决。”
“你怎么这样,对你了说那么多都白说了。”我很懊恼。
“你能对爸爸说出心里的秘密,我很高兴,我的女儿虽然脾气大,性格倔,猛地一看有点傻呆呆的,但是很单纯,很天真,这样就很好。”
“怎么好啦?哪里好啦?一点都不好。”
“怎么不好?”
“因为不漂亮,而且很瘦小,也不会跳芭蕾……爸!小时候你怎么不送我去学芭蕾舞?”我撅起嘴巴,一脸委屈。
“我才舍不得,跳舞那么苦,我不忍心让女儿受苦。”爸爸直摇头,又说:“潇潇,这个世界上,单纯天真的人是最快乐的。”
真的像爸爸说的那样吗?可是莲娜到最后也没有获得快乐,十二岁的她说,再也不会有快乐的日子了。可是我呢?即将十六岁的我,还有多少快乐的日子?
一个问题还没解决,又陷进另一个问题里,是不是生活就是问题叠着问题?人们在不断地解决问题的同时又不断地给自己提出问题,而且忙忙碌碌乐此不疲。
星期一的清晨,迎来入冬的第一场雨,夹着风打在脸上、手上,冰冷冷的。
收了伞,在走廊里看到牛小冬和往常一样精神抖擞地对我说早,他的石膏还没拆,这只三脚猫似乎习惯了那一大块硬邦邦的家伙,竟然可以撑着一只拐杖行动自如。人类真厉害,时间久了,什么困难和阻碍都能适应,没有了毛俊的我,是不是也会变回过去那个无忧无虑的武潇潇?
“潇潇!早啊!”杜雪莹一进教室就很亲密地和我打招呼,让我有点不自在,我们的关系有那么熟络吗?
铃声响起,是到了早读的时间了,我还在走廊里等,等什么?等谁?一切都过去啦。
远远地,那个熟悉不过的身影出现了,瘦高的他,挎着大书包,还是那副帅帅的身影,不疾不徐地向我这边走过来!
我立刻转身跑进教室,看到刘振华的嘴巴一张一合,正在大声朗读课文,果然,梦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武潇潇,记住了,从今天开始,不许和毛俊说一句话,不许看他一眼,连背影都不许看!当他是一种气体,比空气还要空的气体!
上课的时候我想起一句俗话:有人精明得后脑勺都长眼睛。
此时,我就像变成这种人,我不要精明,只要后脑勺那只眼睛,我想看毛俊!
虽然我知道毛俊上课时候只顾着盯着黑板和老师,可是我仍然觉得背后灼得要死,他在看吗?在看的,对吧。
我实在忍不住了,对刘振华悄悄说:“你,帮我看一下毛俊在干吗?”
他迅速转过头,又迅速转过来,说:“毛俊?”
我带着希冀的目光看着他点点头。
“没看清。”他说。
我掐死刘振华的心都有了!
“再看一次!”我命令他。
他又把脑袋转过去又转过来:“在听课。”
“他没有朝我这边看?”
“你背后又没有贴乌龟,看你干什么?”
“算你狠!”我瞪死他。
“哎哎!你们俩,在我眼皮子底下还说话!”
我抬头仰视了一下讲台上显得形象高大的物理老师。
“看什么?武潇潇?站起来。”高高在上的物理老师命令我。
我缓缓站了起来。
“你说,我刚才讲到哪里了?”他铁定我猜不到,显得胜券在握。
“嗯……”好于面子,我假装拖延。
“讲到第三大题的第二小题!”我心里一惊,是毛俊替我回答了这个问题。
“最后一排的同学,我没有问你。”老师威严地斥责了毛俊,又对我说:“坐下吧,不要再讲话。”
老师把我叫起来,他又让我坐下,无非是提醒我上课要认真听讲,即便我连嗯都不嗯一声,他也会让我坐下,毛俊为什么要帮我回答问题?好奇怪,我跟他还有什么关系?
这一天,很难熬,我和毛俊谁都没有理谁,尤其是我,根本没有理由去跟他说话,从上课到下课,我都执拗地不回头,脖子都僵了。
午休时间,我刚从女厕所出来就遇见乔芷慧和另外两个女生,一个胖得像轮胎,一个黑得像木炭,这两个丑女生生把乔芷慧衬托得比天仙还要美一百倍!
我刚要往右走,她们三个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将我一拦,我往左,她们也拦,看出来了,这是专门冲着我来的,没事找事!
“干什么?”我问。
“找你聊聊。”木炭说。
“跟你们?没得聊!”
我刚跨出一步,就被胖子一把扯过来,抓住我的衣袖不撒手。
“放开!”我厉声呵斥。
乔芷慧眨着蓝色的眼睛,面露不怀好意的笑容:“你说,我们之间的帐可怎么算?”
“什么帐?我跟你哪有什么帐?”
“就上回大门口检查的事。”
“哦,不就是画了猪头吗?当真啦?你污蔑我,毁我清誉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倒自动送上门来了!”
“武潇潇!你别太嚣张,是你不近人情在先,你老实说,那次让你帮我转给毛俊的信,到底给了没给?”
木炭和胖子随声附和:“给了没给?”
我冷笑:“干什么?复读机啊?给了怎么样,没给又怎么样?乔芷慧,你是学生会主席,带头早恋,你是中邪了还是脑子灌水啦?”
乔芷慧被我的问话气的小脸一阵青一阵白,怒目圆瞪,揪住我的头发往墙壁上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