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山谷中的所有人渐渐沉默,没有人说话,就连每个人的呼吸都那么的轻微,山林间的夜莺也不再歌唱,明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升到中天。那月亮被一层淡淡的云彩所笼罩着,淡黄色的光晕从云间渗透出来。天空中星光璀璨,那一道银河犹如一条滔滔江水,横贯整片苍穹。
中年剑客站在人前,背对着所有人。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如果这世间还有什么事情是这个人不知道的话,那必然与海上居多少有些关系。
海上居,这个地方对于所有人都太神秘。
断雨双手合十,走了出来,站在中年剑客身旁。中年剑客看了他一眼,问道:“断雨师兄有话要说?”
“阿弥陀佛。”断雨微微阖眼,缓缓说道:“当年我在东海修禅,本不能破境,忽闻海上来风,想来应该是有大德前来。于是贫僧便前往寻找,却不可得?”
中年剑客听他说着,想了想,忽然微笑道:“只一扁舟行单人?”
断雨微微点头,是赞许:“乘孤舟去而复返,毫无所得。”
中年剑客抬头看天,那一轮明月似乎更加亮了一些。
渐渐的,他的瞳孔开始缓缓收缩,最后变成一粒黑色的点。这样的情况持续半晌,他回过头,看着这几人,说道:“我想,我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几个人同时抬起头,看着他。
却发现那中年剑客,神神秘的微笑了起来……
路南风已经走了好几个时辰,这里已经离四苍山很远。他没有回头,只是一步一步的向前走着。
有时候觉得累了,便会停下来,将那个杨业精心为他准备的包袱那从马背上取下,仍在地上,当做板凳,坐下来。
每当他坐下来休息的时候,便会抬头看着头顶的星空,那些星星很漂亮,恰好此时天上的云也不多,能看到偌大一条银河从天空中穿过。
他想起小时候祖母向自己讲述的那些故事,那些神话中的天神就是天上的每一颗星星。每当他回想起那些故事中的人物,他的脸上就不自觉的露出笑容。
这些故事他也曾时常向春红讲述。
那个时候,春红还是春芳阁的一个姑娘,每次当他和春红睡在一张床上的时候,春红就像一只小鸟、又或是似一只小猫,安静的依偎在他的怀里。然后春红就会跟他将她所居住的那个山村,讲那里的人。
如今,他突然间觉得,春红只是在路过某个地方的时候记住了那里的人,将那些人们的生活还有习俗一遍一遍讲给自己听。他完全不清楚春红的过去,也不知道春红的未来。
但是他需要去找到她。
他需要知道很多东西,就在答应那个神秘人的时候他就确定了下来。
然后他开始想起杨业,杨业似乎也曾喜欢过春红。
但他想明白了以后,才觉得,杨业对于春红的喜欢,仅仅是因为自己的喜欢。所以杨业在试着喜欢这个姑娘。还好,这个姑娘没什么值得讨厌的。可是如今杨业似乎也要背井离乡,去找那样一个比自己这个还不确定的目标。
这样的朋友,他会记得一辈子,也会用一辈子来偿还。
杨业也在望天。
他比较无聊,下人们早早被他打发了。自己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几壶从山下庄园里运来的烈酒此时正摆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桃树就在他的身后,不时会有几片花瓣落下来,掉在他的身上。
在他原本的想象中,会抚琴的春红此时应该是坐在这桃树下,伴着一盏红色的灯,轻轻撩拨着琴弦。而他和路南风一起,开始喝酒聊过去,想象着一起出入西荒的那些岁月。
准确的说,他和路南风认识的时间并不长久。
前前后后除却路南风离开玉关镇的这三年,他们认识只有一年都不到——去西荒的那几趟就差不多有七个月。
路南风这个人很随和,年纪不大,走镖的经验却很丰富。那次去盲山,要路过沼泽。沼泽的路途艰险,说不定什么时候人和货物就陷进了那些泥塘之中,被掩埋。但是路南风和那时候还在玉关镇的老镖头一起带着商队,硬是走了出去。只是没想到,盲山下的那个蛮人部落,如此的不好客。什么话都没说就将前去商谈的路南风和杨业两个人绑了起来。
后开侥幸脱险,自己的商队也有所折损,但都是一些货物方面的损失,和几个年轻的货员受了些伤。
如今,当春红离去,路南风也跟着走了。
自己也需要想好怎么和家里的长辈如何谈好这次的远行。
他考虑了一下,突然想到在南海不远处的一片岛屿上,能看到天空的尽头,他们把那里称之为海角。这样说来,那个地方其实不错,可以去看看。
他喝下一口酒,手中的酒壶已经空了。
他倒拿着酒壶晃了几下,一滴酒从壶口慢慢滴下,在月色的衬托下,润出一片晶莹。
嘭嘭嘭!
有人在敲门。
杨业觉得自己有点喝多了,他举起酒壶对着月光看了一眼。
“有人在么?”
门外有人在喊。
杨业眨巴眨巴眼睛,好像自己因为喝多了耳朵也出了问题?
嘣!
一声巨大的响声从门外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妈的到底有没有人啊?”
杨业从迷糊中惊醒,他死死地盯住大门。几名武师从后院跑了出来。杨业挥了挥手,那些武师露出疑惑的表情,但还是退了下去。
等到武师的都退下后,杨业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走到大门口,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个似乎年纪和路南风一般大的男人。他的打扮完全就是一个书生,面容称不上多么英俊,但是也不算难看。杨业眼角抬了抬,似乎觉得面前这个人在哪里见过?
那男人看了一眼杨业,身形不太正直,看起来有些浪荡。是的,就是浪荡,尤其是那一对飘忽的眼神。
“我叫乔慕白,从很远的地方来。”那书生笑了笑,大量了杨业一眼,继续说道:“听说你在这里,我来看看。”
那书生——也就是乔慕白看到杨业眉头突然紧锁的样子,继续笑道:“你要去找一个人,但是你一个人去肯定不行,我来帮你。”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杨业问。
“哦。”乔慕白神秘的笑了,不过他的脸上似乎从不缺笑容。他说道:“你看这样能不能让你相信?”
说完,他朝着天空伸出右手,掌心朝上,对着那轮明月。
原本纯净的天空变得浑浊起来,一朵巨大的云团在明月前方渐渐形成,就在那一刹那,稀薄的云团变成了沉重的乌云,月光完全被遮蔽,天地间忽然间暗了下来。
杨业看着眼前的这一切,两只眼睛瞳孔急速萎缩,然后他震惊地看着面前这个人。
“你是修行者?”
杨业的声音已经接近颤抖,他这一天内已经见到两名修行者。
“一般般啦。”乔慕白当他是夸赞,笑容都变得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你今天上午应该还见到过一个人,他比我更厉害。”
他顿了顿,想了一下措辞,却发现自己的脑袋空空的,只能无奈摇了摇头:“反正就是一个很厉害的家伙,很多人都怕他。”
杨业看着他,整个人都有些麻木了。
“你刚才说,你会帮我找到那个人?”
“嗯。”乔慕白说着,“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么?这样比较好找。”
“慕容。”杨业淡淡回答道。
“真好听的名字。”
乔慕白伸出鼻子,嗅了嗅,他满含期待地看着杨业问道:“你有好酒,我很喜欢。请我喝?”
杨业木然的点了头,将乔慕白引了进去。
乔慕白看着桌子上还未开封的几壶酒,脸上如那桃花一般绽放开来。他二话不说,直接拿起一壶酒,哇哇往嘴里灌着。不消片刻,一壶烈酒便被他装进了肚子里。
“真他妈好酒!”乔慕白伸出大拇指对着杨业赞道。
“你真能找到那个慕容?”杨业走到他跟前,不确定的问道。
“我找不到,但是我跟着你,就一定能找到。”乔慕白看着杨业渐渐变了的脸色,立刻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来自南诏踏末谷——踏末谷你听说过吧?”
看着杨业点头,他继续说道:“从踏末谷再往南,那边有些东西很厉害,我保护你。”
然后他神秘的笑了起来:“我们或许能够看到海角处最美丽的海上日出,然后能看到那个人像个神仙一样踏着一只小船,背对着夕阳——他可是个超级厉害的家伙。反正从他那儿出来的人都挺厉害的。”
“要是他不在南海怎么办?”
“怎么办?”乔慕白撇了撇嘴,“继续找了,不在南海,就必然在东海,反正他没有上岸过。”
“我还有一个朋友。”杨业注意了一下自己的眼神,他看着乔慕白,却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加的平和。他说:“他叫路南风,你会帮助他么?”
“他不是去昆仑山了么?”乔慕白不可思议的看着杨业,似乎觉得面前这个人有些愚蠢。他继续说道:“昆仑山那个家伙会帮助他,那个人虽然几十年只是磨剑,但是打架的本事却是这天下除了你今天见到的那个还有那慕容——我也不知道他有几斤几两,反正很厉害的样子——除了他们谁都打不过他。”
看着杨业真的舒展开来的表情,乔慕白疑惑地问:“你不担心么?”
杨业问道“担心什么?”
“那个人带走了那个姑娘。”乔慕白说。
“他似乎不想伤害我们。”杨业不知道为什么,自然而然说出了这句话。说完以后,才想起,自己并不了解那个人。
“他是流年公子。”乔慕白皱着眉头,嘴角翘很高:“这样你们都不怕?”
杨业想了想,还是决定摇一下头。
许久之后,他问道:“盲山并非多远,为什么他要叫路南风十年后务必过去?”
乔慕白长大了嘴巴,看着杨业,一脸不可思议:“你们那皇帝老儿到底给你们隐藏了一些什么东西?”
“什么?”杨业有些糊涂。
“你不会是说的沼泽边的那座盲山?”看着杨业点点头,乔慕白恍然大悟,大笑起来:“妈的,那是小玉山,又叫小盲山。真正的盲山,在天尽头。是一座火山。”
“天尽头?”杨业震惊的看着乔慕白,不确信的继续问道:“天涯?”
“嗯。”乔慕白又拿起酒壶,继续喝。他不想理面前这个人,太无趣了,就知道问问题。
原来天涯是他去,我自然就要去海角了。
杨业想着,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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