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这六七年来,江河日下,家计日蹙。又适逢周学谕罢官归田,回家荣养,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周学谕素性潇洒,不耐杂务,都交给儿子周礼诚打理。周礼诚百般筹谋无计,忧思劳烦,愁得头发都白了。今天才谋到一条生财之道,这条路生发的还是大财,一劳永逸啊,不由得心怀大畅。对儿子说:“景松,你今天这件事办得稳妥,果然是进益了。”
周景松也喜滋滋的道:“这条路子走通了,只怕我们周家又是一番气象。”
“正是啊。”
“如此大事,要不要让太爷知晓?”
“嗯,且不忙,你是知道太爷性子的,知道此事,多半不允。这样子的好事,若是推掉了,再到哪里去寻。待事情做起来了,太爷看到了这是好事,自然就无妨了。这杜小郎果然有些杂学本事,可曾进过解试?”
“儿子问过了,不曾进。只他那笔字,怕是这科场上不容易。可惜了。”
“这营运生财,都是贱业,举业仕途,方为正道。杜小郎嘛,交往一下可以,他这种人,不过是有些异术,以此敛财,终是小道,不必深交。”
第二天,杜棋星先去了大成齐心堂,询问了一些蚕桑的事务。这后面剿丝,织布,暂时也无精力管理,就都交给陆方堂了。又与陆家哥俩说了一下与周家合办大千养殖齐心堂的事。这哥俩一听,大惊失色。只是这蚕桑事务已是忙不过来了,哪还管得到那边。杜棋星又好言抚慰一番,哥俩也只得罢了。
然后,去找最初来落星坳遇到的马顺,谈论一番养鱼的事。马顺打鱼为生,自然极为内行,一番探讨,给了杜棋星不少指点。杜棋星乘机提出以每月三贯的工钱,请他来大千齐心堂做事。马顺家境贫寒,如此重酬,自然满口答应,干脆连儿子马平江也一起带过去了。
五天后,一切备妥了。杜棋星找到周景松,问:“伯信,朱仿朱二哥他们几人家境如何?”
周景松叹了口气,“若论家境,秉堂大哥是最好的。我家也过得去。他们五个,却是家境贫寒。又书生意气,轻易不受人接济,过得颇苦啊。”
“朱二哥品行高洁,实在是不易啊。”
“就拿郭式青来说吧,你看他平日里嘻嘻哈哈,浑不在意的样子,家里却最艰难。他读的一应书,都是从我家里借过去,一笔一笔抄下来的。他少时求学极为刻苦,方有今日之名。子渐,你饶有资财,哪里知道这穷人读书的难处。”
“伯信,我们这七人如今既称拿云七星,也应同进同退,既然这齐心堂办起来了,就该将朱二哥五人都喊来做事。如此我们也得些帮手,他们也有些进项,日子就不艰难。如此两便,岂不是好?”
“好啊,好啊。”周景松鼓掌叫好。“嗯,若是只叫上朱二哥五个,却也不妥。不如干脆连秉堂大哥也一起拉来。秉堂大哥心胸宽大,不象他那三个哥哥心性鄙陋浅薄。”他也看出杜棋星的心意,怕他心沉,生了隔阂,倒是想得周到。干脆将这一层揭开了。
杜棋星听得他如此开朗豪爽,自己反倒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有点惭愧。“伯信好肚量,我是枉做小人了。”
两人哈哈大笑,更觉投契。
议定了,就先去找郭式青。郭式青少年心性,听得这般新鲜事物,如何不喜,反而抱怨怎不早说。拉着二人就去寻鲁涤尘,喻水奇。
五人结伴去请陆秉堂。陆秉堂笑他们玩闹,本不愿去,但他性子软,众人一番苦求,只得答允下来。但这陆周二家一向有隙,若是会友论文也罢了,这番做的是营运生财之事,他怕父亲见怪。只好去问陆太公。陆太公却一口答应了。
六个人,浩浩荡荡的去请朱仿。
喻水奇却说:“这朱二哥,只怕是难得请动。”
陆秉堂叹了一口气,“朱二弟年岁稍长,聚妻生子,上有高堂,下有儿女,负担最重。他读书之外,还得务农。又性子迂刻,平日里我等要接济他些钱物,都是百般的不受,似这般求利营生,玩物丧志之事,他如何肯答应。”
郭式青想到朱仿的难处,也起了兔死狐悲之感,却又一振手臂,“此番须是由不得他。若是请不动他,我们拿云七星岂不是空有其名。他要不答应,我就不走了。”
喻水奇眼珠儿一转,笑道:“如此无赖,非是上策。要请动他,却也不难,山人却有一计。”
众人素知他的鬼点子最多,笑问:“计将安出?”
“强请自然是请不动的了,还须得有个大义的名分。我们不可说是为了求利,只说这次,是为了办一件好事,比如,接济贫苦,扶持孤寡。这样一来,他就推脱不得了。”
“妙计,妙计。”众人哈哈大笑。
杜棋星心里一动,稍一寻思,已经有了一个方案。“若是泛泛而论,只怕朱二哥一眼就识破了。这样,我们就说专门拿出一笔钱来,嗯,就叫励学基金,专用于资助贫寒学子,让朱二哥管着这笔钱,发放给落星坳的读书人。先拿一千贯吧。”
众人看杜棋星拿出这样一笔巨款,如此豪爽,都很感动。
“千贯太多,子渐,你太慷慨了。不必拿出这许多,有一二百贯,就足够了。”
杜棋星仰起头,摆出一副傲然的神气,众人只看得到他的两个鼻孔。摆好了这个“老子有钱”的姿势后,才开口说:“你们谁都别来劝我,谁劝我我跟谁急眼。本少爷有的是钱。”众人哈哈大笑。
鲁涤尘憨憨笑着说:“你们挖空了心思算计朱二哥,都不是好人。待我告诉朱二哥去。”
“你敢。”几个人齐声说。
一行人说笑着到了朱仿家。
陆秉堂首先开口:“二弟,这次来,是有一件大事。我们特筹集了一千贯钱,赈济落星坳的少年读书士子,以奖掖后进,养读书种子。”
果然朱仿不知是计,一听大喜,被赚到了周家鱼场。
知是此事,果然不喜。众人哪还容得他脱身,杜棋星又真拨了一千贯巨款成立了励学基金,七人就地成立了基金会,坚请他就任基金会学正。朱仿推脱不得,只得依允了。
当下任命陆秉堂为齐心堂右司业,朱仿为总录节,郭式青为稽核,喻水奇为都承事,鲁涤尘为都提验。
周管事则为左承事,陶婆子为右承事,具体经办一切细务。马顺为鱼场正奉务,马平江为奉务,经办鱼场事务。
众人分工完毕,大千养殖齐心堂就运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