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白,怎么了,没睡好?”
晓白赶紧遮住没打完的哈欠:“没,没有。”
康芷欣抽出茶包,放进杯中:“卓总也真是的,你毕竟是实习,学校里也有课,哪能让你这么累?”
“哈哈,”晓白干笑两声,“没事的,秘书就应该为上司多分担一点嘛。”
那段时间的辛苦倒不能全怪卓斯,她刻意让自己忙一点,就分不出神来想祁枫和周印沫。
“下周卓总出差,我会同去,你刚好歇几天。”她打开了饮水机,顿时热汽氤氲。
晓白微微一怔:“卓总出差,我要跟去的吧。”
“不用了,有我呢,”康芷欣拨开耳边的乱发,“你忘了,我以前就是他的秘书。”
“可是……”晓白脱口而出,却不知该说什么。“可是,最近的工作资料都是我整理的,我可能比较熟悉。”
芷欣拿一把小勺搅一搅杯中的热茶:“放心吧,你手头的工作我都有在跟进,你毕竟是实习,万一有个疏漏就不好了。”
同一句话,她说了两遍,第二遍听来却让人隐隐不舒服。晓白只好点头:“那好,麻烦芷欣姐了。”
康芷欣笑了笑,拍拍她的肩膀,离开了茶水间。
几天来,晓白花了很多时间和精力,回忆她和康芷欣相处的细节。如今想想,好像她的每一个笑都是有深意的。
怎么会是她呢?怎么可能?
至少……她曾经喜欢过卓斯不是吗?工作期间,她能力出众,业绩突出,就连卓斯也挑不出她什么刺,她怎么会做对卓斯、对“凌昌”不利的事呢?
难道,她是刚刚接触祁桦的?不可能,晓白立刻否定了这一想法,祁桦那样难以接近、老谋深算的人,会允许一个刚认识不久的人出没在丛野四周?
或者她是祁桦在“凌昌”的眼线?不会的,理由还是一样,只有工作上的关系,两人不会在医院见面。避人耳目?地方多了,何苦把隐藏多年的丛野暴露给她?
可是,如果芷欣和祁桦的关系不一般,按卓斯对芷欣的信任程度和芷欣在“凌昌”的重要程度,卓斯可能很危险。
晓白甚至联想到四年前客户资料泄露的事,简直不敢想下去。
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卓斯受骗,她必须提醒他。然而此时见面只会让彼此难堪,无凭无据地猜测一通,也只会使两人的关系恶化。
她把在医院见到康芷欣的事情悄悄跟陶溪说,陶溪也惊讶得不得了:“我靠,演电影呢,无间道啊。”
晓白苦恼,陶溪就劝她,没准他们俩就是看对眼了,有事没事约出来聊聊天。卓斯回国不是还找你聊天?
别瞎扯,晓白哭笑不得,你见过谁看对眼了跑医院约会去?
“恶趣味呗,”陶溪耸了耸肩,“看过《五十度灰》不?霸道总裁通常都是有诡异恶趣味的呀。”
陶溪的幼师考试在年底,眼见着天越来越冷,一方面要抓紧复习,另一方面不想小孩子冻病,便让袁煦别送心琼过来了。袁煦虽然答应,但是小姑娘不好对付,好说歹说,答应在考试前,几个人带心琼出去玩一次,心琼就不去陶溪家了。
于是,在一个天朗气清的星期天,晓白、陶溪、袁煦三个大人陪公主出游。
他们选的地方是城南的特色民俗街区,有吃有玩,建筑还十分复古漂亮,小姑娘一下车便跑得没了影,过一会儿从假山边嘻嘻哈哈地冒了出来。
陶溪在前面追着心琼,晓白和袁煦帮心琼整理小书包,袁煦说:“我和她妈妈离婚后,这还是第一次带她出来玩。”
晓白好奇:“你们为什么要离婚?”
“因素太多了,”袁煦拧紧了心琼的儿童水壶,“等我反应过来,已经走到那一步,不可挽回了。”
“你们就没考虑过心琼吗?她这么小就要和妈妈分离,怎么受得了?”
袁煦苦笑道:“我们就是考虑了小琼,才选择在她懵懵懂懂,不怎么记事的时候离婚,长痛不如短痛。因为以前都是她妈妈带她出来,我怕她一出来玩就到处找妈妈。”
晓白远远望着心琼的小小身影:“孩子这么小,很需要母爱的,有机会的话,你还是再……。”
她的话被一声穿透力极强的怒吼打断:“欧晓白!姓袁的!你们俩在那儿当甩手掌柜啊?!还不快过来!”
袁煦的脸抽搐了一下:“她为什么总对我这么刻薄?”
“习惯就好。”晓白投去同情的目光。
小姑娘头一次来,见什么都是新鲜的,闹着要吃,袁煦都随她,又被陶溪数落一通,这棉花糖怎么能吃,全是色素糖精,臭豆腐也不行,小孩子会反胃,烧饼那么干,她咽不下去,梅花糕更不行,馅儿是滚烫的,真不会心疼闺女!
最后,袁心琼小朋友捧着一碗温热的甜豆花,可怜兮兮地吞着,大眼睛扑闪扑闪,袁煦已经噎得说不出话,抱着手臂生闷气。
晓白扯扯他袖子,打圆场:“好了好了,都是为了孩子好。袁煦你渴不渴?陪我去星巴克买杯咖啡吧。”
尽管陶溪个性尖锐,比较强势,但这么多年也没见她和谁一见面就掐,晓白倍感奇怪,只好把袁煦带走,让两人都冷静一会儿。
她看着袁煦的侧脸,心中忽然升起一种很不可思议的猜想。
两人走到星巴克的门口,里面正好有两个人出来,袁煦停下脚步,有些诧异:“卓总?”
晓白听到这两个字差点背过气去,心道不会又在做梦吧,定睛一瞧,赫然是卓斯,与向明蕙并肩而出。
下一秒,卓斯的目光就落在了她的身上,低头几乎已成习惯:“卓总。”
卓斯的声音无一丝起伏:“明蕙,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两位是‘穹宇’的代表,这是袁煦袁主管,这是……欧晓白。”
向明蕙与两人握手,然后出其不意地转向晓白:“欧小姐,我见过你。”
袁煦及时接过话头:“那天的记者发布会,她也去了。”
晓白被她盯得头皮一阵阵发麻,话也说不利索:“我,那个,我们,你,你们,怎么到,到这儿来了?”
“我刚来南京,不知道这里有什么特色,就拉卓斯陪我逛逛。”向明蕙终于移开了目光,微笑着说。
“原来你们私下关系这么好?”卓斯漫不经心地问。
袁煦打起了哈哈:“我们……也没有啦,就是碰巧约着了,一起出来。”
“你们聊,我先去买杯饮料,”晓白假笑着逃走,经过卓斯身边时,咬着牙低声补充了一句:“我不是故意的。”
真是,搞得好像被他们扫了兴致似的,整天冷着个脸,也不怕把自己冻死?她一边排队一边忿忿,这地方还不是她介绍的?上一次来,他连这里是个步行街都不知道,执意要司机送,结果开不进去还没地方停,下来还怨她,气得她冒烟,连喝了三杯星冰乐才压火。
为了报复他,买完东西后,她硬拖着他去听相声,自己跷着脚嗑着瓜子笑得人仰马翻,看着他僵硬不自在的表情嘴咧得更大。
后来下起了雨,司机回去了,他们到茶楼躲雨,点了几道菜,慢慢地只能听见雨声。晓白支起竹帘,他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她身后,将她拦腰抱紧,吻她的肩膀,她有点喘,推他:“今天没喝酒,你清醒点。”
“我一直都很清醒,”一句话把她满肚子的抗议悉数堵了回去。
“……下一位顾客!”
嘈杂中,晓白惊醒:“呃……冰拿铁?”
“真难想象那样两个人会来这里,”袁煦端着咖啡坐到晓白对面。“感觉他们与这种市井的氛围格格不入。”
的确,每次和卓斯去公司以外的公共场所,晓白都有这种感受。“向明蕙不会喜欢这里吧。”
袁煦说:“她岂止不喜欢这里!你别看她笑盈盈的,性格其实和卓斯一样冷,对谁都很藐视,他们俩真是天生一对。”
晓白搅着杯中的碎冰:“至少她不藐视卓斯,否则也不会和他订婚。”
“话说回来,向明蕙看你的眼神怪怪的,好像有点敌意,是怎么回事?”
“咳,”晓白用餐巾纸掩饰,“你看花眼了,我们根本不认识。”
“她不像不认识你,”袁煦愈发狐疑,“还有卓斯——”
千钧一发之际,陶溪带着袁心琼出现,心琼欢快地扎进爸爸怀里,分散了他全部的注意力,晓白暗暗松了口气。
晓白并没把袁煦的话当回事,直到她又一次与向明蕙狭路相逢。
费奥娜离职后,跑腿的工作顺理成章地落在了她的头上,这回她再无理由推拒,只能硬着头皮和“凌昌”沟通。她去“凌昌”开会,一路低头看文件,突然一双高跟鞋尖映入眼帘。
抬起脸,是向明蕙,晓白的心跳不自觉地加快了:“向小姐。”
“欧小姐对这里的路很熟悉,不用看都不会走错。”这句话不是个问句,很明显她对晓白以前的情况有一定了解。晓白心虚:“不是,我想在开会前再把要讨论的内容温习一下。”
向明蕙着针织连衣裙,包裹着玲珑身段,曲线毕露。她撩一撩头发:“会议马上就开始吗?我正要去楼下买一杯咖啡,欧小姐一起来吗?”
虽是邀请,却不容置疑,晓白跟在她后面,咬了咬唇。
晓白要了一杯温柠檬水,向明蕙先点了美式咖啡,点第二杯时有些犹豫,最后点了焦糖玛奇朵。
等待咖啡的时候,她似乎无心地问了一句:“卓斯可以喝焦糖玛奇朵的吧?”
任何人遇到自己拿手的专业问题,都会忍不住卖弄,晓白却是纯属职业素养作祟:“卓总不喝焦糖的玛奇朵,他只喝放脱脂奶的玛奇——”
她发觉失言,便顿住了。
“就一个秘书而言,你确实很称职,”向明蕙似笑非笑,“连卓斯的喜好都摸得这么透,看来你不适合在‘穹宇’工作,而适合在‘凌昌’。”
“……你客气了。”嗫嚅半晌,只说出这么四个字。
“不过既然已经离开了‘凌昌’,还是要避避嫌的好。”
上次晓白迟钝,这次却不可能听不出敌意,而且这话中的深意再明确不过。
她望向杯中漂浮的柠檬片,忽然感到一阵恶心。
向明蕙仿佛没有注意到她的反应,继续道:“这个合作项目对两家公司都非常重要,希望你能专心在项目的进展上。”
她把焦糖玛奇朵塞进晓白手中:“我再给卓斯买一杯,这个你喝吧。”
晓白沉默着接过,咖啡很热,她的手心发烫,慌忙取了杯套。
会议中她心不在焉,咖啡搁在右手边,一口未动,一点一点冷掉。向明蕙算不上咄咄逼人,气势却占压倒性上风,那一刻晓白真真切切觉得自己就是个可悲的过去式,还是见不得光的。
同事问晓白要不要一起去餐厅吃饭,会议室的门一下开了,是陆经理部门里的一个男生,个头很高,左右手各拎着几大包盒饭:“来来来,吃饭了。”
晓白边上的女生挤眉弄眼:“哟,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今儿还真不是我,”男生放下塑料袋,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也不知是谁,事却办得挺上道,告诉餐厅师傅我们一直开会到中午,特意提前给我们打好了饭。欧晓白,你也一起来吃吧。”
大家拥上去拿饭,晓白离得稍远,听到几个同事窃窃私语:“刚才那谁给我发微信,说今天是总经理办公室订的饭,只是顺便帮我们订。”
“哟呵,居然还能沾沾这总经理办公室的光,不错啊!”
陆经理不知何时站到晓白身边,低低道:“看来卓总今天心情不错,这么惦记我们。”
晓白吓了一跳,他目光中颇有意味,她不知道怎么回答,便笑了笑。
“晓白,”陆经理却不依不饶,“听说你在‘凌昌’实习过?”
晓白心中微觉不妙,表面上不动声色:“好几年前的事了,是和学校里好多同学一块儿来的。”
“所以你那时就认识卓总?”
“算不上认识,”晓白不着痕迹地打起了太极,“他是领导我是实习生,或多或少接触过。”
“只是这样?”
这个问题就问得赤裸裸了,不晓得他从哪里捕风捉影,竟来拷问她。晓白本就为费奥娜的事情看他相当不爽,不觉冷了脸:“陆经理好像知道得比我多,不如由你告诉我?”
气氛立时变得尴尬,陆经理借口打电话,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