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融城空荡荡如同掏空了的心脏,犹自跳动起伏,却是有气无力了。
这是鸠雅进入城内的第一印象,充满了伤感,充满了无奈。
他不得不伤感,不得不无奈。这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那些熟悉的街道上行人零落,店门大关,满眼飞舞着龙侯族军旗。
一对对龙侯族士兵从长街上耀武扬威地走过,所到之处鸡飞狗跳。城民们如见瘟神,避之犹恐不及。
鸠雅从车内探出身子,怒目瞪着那些龙侯国士兵,狠声道:“呸!一群强盗,一群霸占别人家园的乌鸦!”
瞿莹也很愤慨,忽而急抽马匹,马车就在街道上横冲直撞,唬得那些士兵们狼狈地散开。
一将领恶狠狠地骂道:“眼睛瞎了吗?他奶奶的,你是用**看路的吗?”
鸠雅哈哈一笑:“哎呀,将军,我**只能看见屎!”
瞿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了,转而脸却红了。
那将领怒不可遏,看鸠雅一副侍女打扮,模样俊俏,可说话却是粗鲁不堪,一时就有些惊愕。
瞿莹一扬马鞭,马车飞驰出街口,只留下那一群士兵在身后咒骂。
“鸠雅哥哥,你怎么学得这么坏?”瞿莹转头瞅了鸠雅一眼。
鸠雅却是不说话,沉默下去了。他其实在为自己悲哀,自己最终还是无可避免地沾染上了许多江湖莽汉气息。
如今身在故国,再想起往日那些悠游潇洒而又温文尔雅的时光,当真就像恍然一梦。
“人总会改变,只要还保有天良不忘初心,便是好的!”车内传来公孙苑柳微弱的声音,她比鸠雅、瞿莹二人年长,能够体谅做人的难处。
鸠雅心里一暖,掀起车帘道:“苑柳姐姐,你不要说话,好好将养身子。”
瞿莹自然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可她心气很高不愿认错,平时又大大咧咧不会宽慰人,只好嘟噜着嘴,闷声驾车。
对于祝融城,瞿莹是再熟悉不过,轻车驾熟,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国师府邸。
离开时日太久,瞿莹虽然任性赌气,但毕竟还是女孩子,看见府门油漆斑驳,不禁就要流下泪来。
可一转眼,她又恢复了平常模样,从车辕上一跃而下,叫道:“快下车吧,我去叫门!”
鸠雅扶着公孙苑柳下了马车,就看见瞿莹正在府门前与人争吵。那府中管家声严色厉,大声训斥瞿莹,又不断抬手轰赶。
只听瞿莹娇怒道:“大胆奴才,连我都不认识了?还不快去禀告老爷,就说莹儿回来了!”
那管家听得此言,方才仔仔细细打量着瞿莹,神色从不屑到惊奇,再到激动。
他一把抓住瞿莹,自知失礼又慌忙缩回手去,大喊道:“果真是莹小姐,好哇,好哇,您终于回来了!快请进,我这就去禀告老爷,他一定会高兴坏的!”
管家急急忙忙朝府内跑去了,瞿莹回转身扶住公孙苑柳,对鸠雅使了个眼色,轻声说:“待会儿见到我阿爹,你们不要说话,由我来应付。”
三人刚进府,就见一群人慌慌忙忙跑了过来,然后前呼后拥地送他们进了厅堂。
瞿父很是老态龙钟,头发全白了,脸色阴沉,可鼻息却很急促。他一见瞿莹,愣怔半晌,忽而厉声道:“来人哪,把这忤逆之女捆起来!”
瞿莹小跑过去一把抱住瞿父,又哭又笑地说:“阿爹,你瘦了,都是女儿不好!”说着在瞿父怀里扭来扭去,撒起娇来。
一旁仆人们脸上都含着笑,这样的场景他们见得太多,也就见怪不怪了。以前只要瞿莹惹了祸,只要像今日一样撒一下娇,自然就万事大吉了。
鸠雅与公孙苑柳相视一笑,在他们眼里,此时的瞿莹,完全是一副小孩子模样。
瞿父搂着瞿莹,苍老的手在她头发上轻轻摩挲,叹息一声,说道:“也罢,我且留你在家中住宿一日,等明日再送你进宫!”而后扶住瞿莹,嘘寒问暖道,“你这一年到什么地方去了?可受了苦?身体还好吧?哎,死丫头,你真狠心哪!”
瞿莹珠泪滚滚,擦拭了眼泪之后,破涕而笑:“阿爹,我不是回来了吗?只要你答应女儿一件事,我就再也不离家出走了,可好?”
“什么事?只要我能做到,答应你便了!”
瞿莹走过去将公孙苑柳拉到瞿父眼前,语气正经地道:“阿爹,这是我朋友。倘若你能治好她身上之毒,我说话算话。”
瞿父早就发现堂中站着两个陌生之人,只是没有闲暇顾及。这时方才眯起眼仔细打量,见公孙苑柳身体虚弱,必是病入膏肓了;再看鸠雅时,不禁停留半晌,才收回目光看着瞿莹。
“他们是什么人?竟让莹儿如此挂怀!”
“哎呀!阿爹,你管这么多干嘛?你救还是不救?”瞿莹娇嗔道。
瞿父抓起公孙苑柳手腕,沉吟着把了一会儿脉,惊诧地道:“这是烈山门之毒!这位小姐怎会中了这毒?咦,奇怪,这毒早该发作,却又像是服用过解药,可是为什么还残留在体内?”
鸠雅心里暗暗佩服,瞿父果然有医中圣手之能,只通过把脉,不但弄清了公孙苑柳中了何毒,竟然还能推测出服用解药又无法除尽毒力之事。
瞿父沉默着,脸色越来越暗沉。瞿莹在一旁焦急万分,接连催促,瞿父只是陷入了沉思。
公孙苑柳缩回手,对瞿莹道:“莹妹妹,你不可强迫令尊大人。我这体内之毒,无法医治就算了。倒是你们父女阔别已久,当好生叙谈一番!”
瞿父忽而脸上堆上了笑,目光却是很锐利,看着鸠雅二人道:“要解此毒嘛,倒也不难!我与烈山老祖还算得上旧相识,对于他用毒之法多有了解。只是今日你们车马劳顿,先用餐歇息,明日再看也不迟。”
瞿莹跳起来,拍手而笑,又扯着瞿父衣袖撒娇道:“我就说嘛,阿爹最好了!”
她转过头招呼鸠雅与公孙苑柳道:“我们吃饭去吧,我家中腌渍牛肉可是一绝!走吧,苑柳姐姐,鸠……”意识到险些露馅儿,瞿莹慌忙闭了嘴,领头快速向后堂走去。
鸠雅学着女人模样,向瞿父轻施一礼,也匆忙追赶瞿莹而去。
经过瞿父身边时,却听见他说:“腌渍牛肉,可是故国风味啊!”
鸠雅心头一紧,可这时不宜纠缠,便装作没有听见,加快脚步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