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琳一手拖着腮,眼睛直视着讲台上那位憨态、和蔼的老教授——小眼镜架在邻近鼻尖的位置岌岌可危,却又永不凋落。纵使他满腔热情地陈述传播的重要性,也很难唤醒台下坐着的那些“迷糊羔羊”。艺琳双耳失聪,什么也听不见,一门心思地记挂着几公里外的画廊——让娜手上的婚戒。
“Lonely
I‘mMisterLonely
Ihavenobody
formyown.
I‘msolonely
I‘mMisterLonely
Ihavenobody
Formyown
……”
一阵清亮的手机铃声唤醒了严肃的课堂气氛,同时也点燃了老教授那双小眼睛里的火焰。同学们随即哄堂大笑,纷纷望向声源地。艺琳失聪的厉害,只是好奇老教授为什么只盯着她看,嘴巴紧闭,神情像个即将上气的高压锅。艺琳无知地看了看周围,无数双眼睛都对着她,同学们的笑容不必灿烂,就像看卓别林的喜剧。艺琳心头一紧,这才治好了耳聪,在她的抽屉里正传出声响,她急忙卸下电板,制止事态严重。她默默地起身,以最诚挚的歉意向同学们和老教授鞠躬。老教授保留批评的权利,继续讲课。艺琳因此端正了态度,回到了以往认真听课的正轨。老教授没有为难艺琳,只是下课口提醒:不许有下次。
陆一叫住垂头从教室出来的艺琳,“电话怎么关机了?”她问。
艺琳并不像啰嗦陆一给她带来的“恶作剧”,她无精打采地问:“找我有什么事?”
“罗斯说今天可以教我们打网球。”
“你自己去吧,我还要去图书馆。”
“什么叫我自己去,不是你自己要学的。”
?艺琳停下脚步,疑惑地看着陆一。
“那次在酒吧不是你非拉着人家说要学网球的吗?!”
艺琳圆瞪起右眼,难以置信自己会有这样的请求,更不可能还缠着罗斯不放。但事实却是如此。她无奈地跟着陆一去了网球场。她们到时,罗斯正在教一个风情万种,看似放荡的巧克力肤色的女生——她的网球裙是个大露背,翘j臀使她的裙摆更短。那女生一副楚楚可怜地要罗斯手把手教学,她们贴的很近,旁若无人。艺琳借此机会借口要走,陆一也跟着离开。她们来到教学楼前的草坪,陆一嘴里依旧在不爽那位巧克力肤色女生的风情万种,而艺琳却突然站了起来。“你干嘛?”陆一问。
“我看见Gold!”艺琳回答,像是在沙漠跋涉,突然看见一片绿洲一样。
陆一也站了气来,看向艺琳面朝的方向张望,“哪里?”她说。
“上次在网球场附近也看见他,以为认错了。”陆一补充。
艺琳心头那个种子仿佛得到了雨露的滋润,绚烂绽放。入学两个月,终于还是遇到了高夏,只是艺琳还不敢去见他,她还没有做好见面的准备。“你该不会是,因为他才来的吧?”陆一直白的说。艺琳雀跃的小心思突然变得紧张,她急忙辩解说道:“我是在为以后做准备,LA华人多,毕业回国后至少也会多些机会。”陆一不知道艺琳是什么逻辑,只当作是胆小鬼而不予辩驳,至少她可以安枕无忧地去追求杰弗瑞,尽管分隔两地——杰弗瑞已经开始忙碌于各站的时装秀。
艺琳每天都会陆桂一次哪块草坪,不论高夏出现与否,她都会在哪儿待上一会儿,时而看书,时而沐浴阳光。同时,她还要确保自己不被高夏发现。十二月的第一天,她突然很想见见让娜,于是她去了画廊。橱窗里的油画已经被换成普罗旺斯的少女。少女不再是让娜自己,而是一个亚洲面孔的童真小女孩,艺琳并不认识。画廊里传出了一阵爽朗的笑声。艺琳透过橱窗看见让娜正面对画板,满面笑容,嘴边还粘着白色的奶油。艺琳靠近了门边,她心头一紧,高夏在画廊里并且亲密地给让娜送上蛋糕。让娜仿佛一夜间变胖,小腹隆起,里面像是塞了一只橄榄球。艺琳觉得某种程度上来看,让娜和瓦妮莎一样,头顶母性的光环。“她怀孕了吗?”艺琳默默地猜想,“孩子的父亲又会是他吗……”。
“E?a~?l?y?n”高夏不经意的余光让他转头惊讶地交出了名字。艺琳站在门外,不知所脆。让娜并没有允许她进画廊,毕竟这是她的领地。艺琳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看起来像个奴仆。“请客人进来吃些蛋糕!”让娜看都没看艺琳一眼,只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高夏迎进了艺琳,切了一块蛋糕递给她。他的手在发抖,神情像是窃喜,又像是害怕,很捉摸不透。他俩只对视了一眼,都娇羞起来。“今天是谁的生日吗?”艺琳问。
“我肚子饿,就让Gold去买了一个蛋糕,仅此而已。”让娜冷漠的释道。
艺琳知道自己的出现就像一台制冷剂,画廊的气氛渐渐到达冰点,没有人说话。高夏不忘给让娜喂食,而她就像个女王。艺琳识趣地借故离开。正当她以为高夏不会追初开时,身后就传来了他的叫唤。
“让娜怀孕了,情绪常常捉摸不定。”看来高夏追出来是为了让娜。
“噢,我可以理解!”艺琳并不觉得让娜对她的冷漠是因为怀有身孕。
“你是来度假的吗?”高夏关切地问。
圣诞假期似乎还没有到来,高夏怎么会认为是来度假,艺琳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悲伤。高兴自己没被他擦觉吗,还是难过他真的没发现她……“问在南加大的Ann?en?b?er?g传播学院。”艺琳回答。
高夏很高兴的样子,还说以后会在学校常常遇见。艺琳并不开心,这样的机会纯属她自己创造出来的。见了又如何,还不是面对面三句不离让娜。艺琳回到学校后去了陆一的宿舍,没想到成天嘻嘻哈哈,不甘寂寞的人竟然晚餐时间蒙头大睡。艺琳掀开被褥,大为震撼:陆一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出什么大事了?”
艺琳一关心,陆一更是孩子气地哭出声响,越哭越委屈。“我失恋啦,我失恋了!”她咽下积攒的口水,大声的告知。仿佛这一刻又不害怕被人知道。“谁啊?”艺琳忘记了陆一正在追求杰弗瑞的事,只好在她的伤口上撒了把盐。
陆一狠狠地瞪了艺琳,涕泪俱下地说出了杰弗瑞的名字。陆一被杰弗瑞拒绝了,可她非要讨个理由让自己更伤心,杰弗瑞喜欢知性的女生,不喜欢闹腾主动的女生。陆一哭了一宿,却丝毫没有长进。第二天一早,艺琳睡意朦胧地被叫醒。陆一一袭白衬衣短包裙,垫着脚尖,仿佛穿着高跟鞋在艺琳面前徘徊。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快不走到室友的桌边拿起一副黑框眼镜戴上,继续在艺琳面前来回走着。“怎么样,知性吗?”陆一问。
艺琳带着睡意点可点头,转而又摇了摇头,她说:“样子是有,可气质没有。”艺琳突然双手捧住陆一的脸,说了一句“好可爱喔”陆一整个五雷轰顶的感觉,她推开了艺琳,走到镜子前自我陶醉。
“你知道吗,让娜怀孕了!”艺琳瞬间伤感起来。她把画廊的所见都讲给陆一听。
“这么说,他们是结婚了,还有了孩子。”陆一一脸的羡慕,全然无视艺琳。
艺琳顿时后悔找错倾诉对象。
“不就是失恋吗,你身后不是还有候补的吗!”陆一忘记自己也是个失恋者。
艺琳知道陆一说的候补是鲁格。艺琳出了陆一的寝室,落寞地去上课。心理学的老师果然有神通,一眼就知道艺琳问题的所在,并且当作案例在课堂上进行分析。艺琳就像喝了迷药,失去意识,逐步被老师带入一个自我安慰的世界。她不再执着,至少她给了自己一个机会——为高夏来到洛杉矶,尽管结局是残酷的,但她可以祝福他们,她可以。
周末的一早,艺琳想去画廊,她要陆一陪同。画廊里只有让娜一人,她坐在红色沙发上孤独地抽着烟。
“你疯啦!”艺琳赶忙上去夺过香烟,手不甚被烟头烫到。
让那不以为然,慢慢地吐出嘴里的白烟。她笑着说道:“只是一只,不要紧张。”
“你肚子里有小孩。”艺琳郑重地提醒她。
让娜轻浮地笑着,没有说话,只是拉开了一幅画——是一道门,走了进去,许久都没出来。艺琳担心地往里看了一眼,里面有张小床,让娜正躺在那儿休息。陆一觉得艺琳不识相,便强拉着她出画廊,还告诫她不要再来。艺琳起初也是将这次为最后一次,可是让娜抽烟的画面让她难安心。于是,在一天报社工作借宿后她又去了画廊。这次她没有抽烟,改换的是啤酒。她黯然神伤的样子和啤酒很配。艺琳上前制止,望让娜多为孩子考虑。让娜这次没有回那间小屋,而是意外地说了句谢谢。艺琳有些不适应。“你能帮我把墙角最里面的那幅画换到橱窗吗?”让娜语气很诚恳,像是在寻求帮助。艺琳走到墙角,拿出了那幅画,那正是《田园少女》。她按照让娜的要求把画换好。“是Gold吧!”艺琳望着那只黑猫。
“你怎么认出来的?”让娜为她送上一杯水作为答谢。
“眼睛,他们有着一样的眼神,像是照镜子的眼神。”
让娜微笑着。艺琳第一次见让娜这般笑容,氧气一样。
“你能给我你的手机号码吗?”让娜拿来纸和笔,递给艺琳,“我现在行动不便,Gold接下开会很忙,你能来帮忙啊?”让娜似乎担心艺琳拒绝,又补充说了一句。
艺琳没有拒绝,她留下了号码。而让娜也在圣诞假期过后的第二天打来了电话。艺琳请了假,去了画廊。店里有一位身着正装,几乎谢顶,样貌平平,却十分富有——手腕上戴着一只古董镶钻腕表。他像是客人,却又坐在红色沙发上敲击着笔记本的键盘。艺琳觉得有些眼熟,却又记不起来。之间那扇油画们被打开,让娜从里面出来,身上弥漫着烟味。“你能帮我把这个送去这吗?”让娜把一张写有地址的纸条放在一个盒子里,一并交到艺琳手上。艺琳没有多问,戴着东西就离开了。她回头看了一眼让娜,突然心生怜悯。
艺琳照着地址来到了一幢老旧的写字楼,她乘着电梯上了16层,一个招牌赫然在目,“华强武馆”。艺琳确认了纸条上的地址后才推门进去。武馆里有三两个金发碧眼的少年在练套路,他们都光着膀子,肌肉还未显现。纸条上并没有交代盒子的主人,艺琳想给让娜打电话时,角落里走出一个人。高夏也光着膀子,穿着运动短裤,手上还戴着黑色拳击手套,汗水顺着脸颊一颗接着一颗地往下落。“这……”艺琳方才说了一个字,就害羞地低下了头。高夏见她迟迟没有抬头,脸颊又微微泛红,这才跑到更衣室穿上了一件背心。在艺琳看来背心的作用不大,只不过是遮住了腹肌而已,壮硕的胸肌还是一目了然。但也总比光着要好。艺琳鼓起勇气正视高夏,说:“这是让娜让我送到这儿的,但她没有说明给谁。”
“是我的。”高夏说。
武馆突然安静了,那几个金发碧眼的少年也停止了练拳,作个看客。艺琳有些不好意思,既然东西送到,便就要离开。那些少年起哄留她,她的脸越发胀红。
“我送你吧!”高夏拿着盒子追了上去。
高夏买了一辆二手车,说是方便接送让娜。艺琳没有坐副驾驶的位置,她只觉得那是只属于让娜的位子。尽管坐在后面十分不礼貌,她也不要冒犯让娜的座位。“我们可以找个地方聊聊吗?”艺琳想了很久,她觉得有必要和高夏谈谈。她要他生活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