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邱邶来讲,这是及其难熬的一天,回到家关上门后,邱金山吐了一口血,就躺在床上,不吃不喝望着天花板,任凭邱邶磨破嘴皮,不管是忏悔,认错,道歉,保证,邱金山就是一言不发。
日薄西山的时候,精疲力尽的邱邶随意吃了几口面条,倒到自己的床上,沉沉睡去。一觉醒来,天已经黑漆漆的,四周十分安静,不时有几只狗叫声,看看表,其实不过9点多而已,乡下人都睡得早,整个小镇十分静谧。爸爸妈妈说话声透过木头的墙壁,穿透而来。
是刘梅的声音:“自己的孩子自己了解,小邶这孩子,自己做的事她认,不是她做的事打死都不认,你记不记得,她七岁那年,李阿婆说她偷了橘子,你一气之下,把一个竹竿都打碎了,她愣是没承认,后来李阿婆说搞错了,才闹明白的。出卖色相这种事情,她说没干就肯定没干,至于其他事情,我估计有真有假,今天那个男的不是也说是商业对手针对他嫁祸小邶的。说不定,误解她了。”
邱金山的声音:“今天那个男的到底啥路数,都没整明白,人家说啥你都信。”
刘梅嗔怪道:“你说你也是,小邶年纪老大不小了,好不容易找个男朋友,你一撅头给人家撅回去了。”
邱金山叹了口气:“外面的世界我们都不知道,也不懂,她一个小姑娘,心大的很,我就怕她走到邪路上去了。今天那个男的,光一辆车就几百万,得多有钱啊。那个男的年纪轻轻的,赚钱咋那么容易,小邶跟了他,你心里能踏实吗?”
刘梅说道:“男孩子长得一表人才的,我看着不像坏人啊。”
“好人坏人还写脸上啊。你不想想,那男的不是说是小邶的什么老师吗,网上写的那些关于小邶的新闻,为了讨债把人埋了,卖假货,这是正经人干的事吗?我卖了半辈子鱼,啥时候赚过昧心钱,言传身教,我自认为没啥问题,小邶好好正经路不走,净走些歪门邪道,八成是跟着那个男的学的。”
爸爸以为帖子就是新闻,他分不清楚,将一切传过来的东西都当成了新闻。
刘梅嗤笑一声:“你个老东西,你怎么不说跟我学的?你没觉得小邶有点我年轻时候的样子?用八两称卖鱼,死鱼当活鱼卖,那时候咱俩为了这些事情天天干仗,你忘记了?别动不动朝人家头上泼脏水,反正,我觉得那孩子不错,只要没被你吓跑,我认这女婿。”
一阵咳嗽,邱金山喘着气说道:“你成心要气死我。我当时怎么就娶了你。”
刘梅嘻嘻一笑:“你呀,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我爹是远近有名的奸商,我能好到哪去,你被猪油蒙了心,见色起意,行了,别赖着了,起来吃碗馄饨吧,我特意给你包的。”
一阵吃饭的声音,刘梅缓缓的说道:“老邱啊,咱俩大半辈子吵吵闹闹,你得赶紧好起来啊,你要没了,我又重操旧业干奸商的勾当,到时候败坏你老邱家的名声,就为这儿,你得好好的看病。”
“我吃饱了,看病的事过两天在说吧。等小邶缓过神来,我看她今天说的话,真的认识到错误了,做父母的,孩子犯什么错都能原谅。只是害怕她误入歧途,没办法回头,代价太大。她和那男的事情我不同意。”
刘梅说:“起来洗洗吧。你为什么不同意?”
“镇上老张的姑娘嫁到市里,当时都说她嫁的好,婆家有钱,你看现在过得啥日子,天天跑回来哭。门不当户不对,说句话都没底气,就像大象和蚂蚁,一个喷嚏就能喷死你。我们这种家庭,小门小户,找那么个有钱的,不是什么好事。你别瞪我,小邶是你心尖尖,也是我心头肉,我也是为她好。”
眼泪瞬间就像决堤了,哗哗的流了下来,邱邶将头埋进被子里,使劲的压抑着哭声。爸爸是个感情内敛的人,很少在她面前表露感情,每次离家回家,都没有什么太过激烈的感情起伏,也没有像别人父亲那般弄一大桌子菜给她吃,一贯吝啬抠门,还总是害怕浪费。
四周重新归于寂静,邱邶将脑袋伸出被子,爸爸妈妈已经睡着了吧。她止住了眼泪,侧躺着望着微微透亮的窗户,脑海里空荡荡的,车轮沙沙划过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车灯的光亮也映射进了窗户,缓缓在墙壁上移动,然后定格在那里,瞬间熄灭了。
邱邶心神一动,悄悄的穿衣起床,走到爸爸妈妈房间,凝神一听,爸爸轻微的鼾声夹着妈妈均匀的呼吸表明两人已经熟睡了。
已经初冬了,乡下的夜晚格外的冷,一轮圆月嵌在天空,清辉撒了一地,车子就停在家门口,南山靠着车头站着,沐浴在月光里,对着邱邶轻轻一笑。
邱邶走过去,伸手抱住了南山:“你冷不冷?”
南山僵了一下,欣喜的回抱住了她:“不冷。”
南山,谢谢你的出现,这是我不能想象的奢侈,我爱的男人这么美好,恰巧他又同样的倾心于我,只是,我不能妄想不属于我的东西,今晚,就让我放纵一下。想到这里,眼泪又涌了出来。
察觉到她的异样,南山松开她,扶着她的肩膀,帮她擦拭了眼泪,柔声问道:“怎么啦?今天你爸爸又打你了?”
邱邶吸吸鼻子,笑着摇摇头:“我爸爸装腔作势吓人呢。只是,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南山苦笑一下:“我听到展昭出事,就回来了。”
“没来见我,生我的气了?”
南山摇头:“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回头等搞清楚再跟你说吧。昨天打你电话没打通,我就打给罗昊,才知道叔叔病了,就急忙赶过来了。”
邱邶微微低下头,轻声说道:“我这个女儿当的实在不称职,只是惹他担心生气,到现在还没给我提过他的病。”
南山轻轻的将她拥在怀里:“放心,有我呢。”有枝可倚的感觉实在太过美好,邱邶将头靠着他的肩膀,闭着眼睛:“我做的那些事是不是很不堪?”
“你还小,一方面是年纪小,阅历少所以不懂,另一方面是能力太过弱小,可供你选择的路太少,我理解。”听到南山的这席话,邱邶心里五味杂陈,将头抬了起来:“我们别站在这了,我带你去个地方。”
邱邶带着他走过房子旁边的小巷,直接上了房后的小山坡,月色很好,半坡上有棵银杏树,叶子已经掉了一些,没掉的在月光下泛着暗暗的金黄,在树枝上招摇。走到树下,邱邶问南山:“你会爬树吗?”
这棵树有两个成年人环抱的粗细,一人多高的地方,有个很大的分叉处,四五个粗大的枝桠四散出去。南山抬头看看:“没爬过,不过这棵应该没啥难度。”邱邶点点头,双手一抱树干,噌噌两下已经坐到了分叉处,南山看到口瞪目呆,嘴里说道:“你就不能表现柔弱点儿?”
邱邶骑坐在树杈上:“上的来吗?”南山一个起跳,双手拉住一个树杈,脚踩着树干就上来了:“如果我上不来,岂不是太丢脸了。”
黑黢黢的田野上,偶尔能听到蟋蟀苟延残喘的叫声,不时夹着几声狗叫,银杏叶迎着风沙沙作响,整个小镇已经侵染在一片黑暗里了。天空像块幕布,月亮像个银盘一般。南山学着邱邶,找了个舒服的枝桠,靠了上去,不解的问道:“大半夜的,坐树上干嘛?”
邱邶嘴巴里衔着一个树叶说道:“小时候,我最喜欢爬这树上玩,我爷爷怕我摔着,就给我说,这棵树是棵树精,是我们镇的祖宗树,上面住了好多我们镇的先人。”一阵风吹出来,树叶悉悉索索的抖动,仿若人的窃窃私语,南山并没有被吓到,只是环顾四周,坐直了,拉过邱邶的手:“那就让你的先人们见证一下,我对你的真心。”
邱邶呵呵两声干笑,抽出自己的手,枕在后脑勺:“你还真信啊。”南山坐到她旁边的树丫上,看着她说道:“信,只要是你说的。”
南山背对着月光,整个人散发着一圈黄黄的光晕,他的脸淹没在阴影里,眼睛却熠熠生辉,在这寒冷的夜晚,就像两簇焰火,既有璀璨的美丽,又有烫人的灼热,像是被突然出现的光亮晃了眼,邱邶慌忙的转过头去,一颗心就像树上的叶子,在风里一荡一荡,却被树干牢牢锁住,怎么也掉落不了。请输入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