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争也默然无语,这几日睡眠不足,果然思维出现了漏洞。
他遣散众人,自己也回卧房小睡一会,正半睡半醒间,朦胧听到有人叫道:“不好了。”
老管家楚思涯忙正拦下想进屋禀报的青羽,压低声音问:“什么事儿。大呼小叫的。少爷刚刚睡下,跟我说。”
二人在廊下嘀咕,声音低沉,听不太清,只有老官家偶尔爆发出一声‘冷哼’,显然气得不清。
楚天争迷迷糊糊地问:“什么事?”
老官家责怪地看了青羽一眼,回道:“只是些小事,少爷你放心休息。我分分钟就料理了。”
楚天争‘哦’的答应一声,又自朦胧睡去,不知多久,陡然脸上一凉,将他惊醒。
原来那两个丫鬟正拿湿毛巾帮他擦脸,临睡时他吩咐她们两个时辰后将唤醒。
“现在什么时辰?”
“未时两刻。”
他忙起身洗漱一番,提提神,胡乱吃些鹿肉参汤,步出屋外,见日渐西行,早过了午时,而老管家还没回来,反到书童青羽,焦急地在门外乱转,见他出来,忙上来禀报说:“少爷,大事不好了。今日里,天香城的神医洛大先生刚进城门,就被人请去就诊,飞云渡的金针婆婆也是如此。甚至还有神医刚进城,就被官差抓了去,此刻天云城的大牢里足足关了上百个名医。大管家已经去与府尹沟通,想使些银钱,将人先放出来再说,免得坏了少爷大事儿。”
楚天争险些气炸了肺:“你们打些秋风,坐会儿顺风车,也就罢了。本少爷财雄势大,不与你们计较。现下却想掘我的根,喝我的血,要我的命,当真不知死活。”
“来人,背马抬刀,看我去取那府尹首级。”
青羽满头大汗,咱别唱戏行不,说话间问道:“少爷,不坐轿么,长街纵马,总是不太妥当。”
楚天争横了他一眼说:“如今十万火急,分秒必争。哪还有空坐慢悠悠的轿子。浪费我一粒沙的时间,你陪得起么?还不速速牵马过来。”
“哎呦!少爷马来了。”
墨竹将少爷的爱马“忽然”,牵到他跟前。
那马通体纯白,如同绵云雪堆,没有半根杂毛,火红的双眼,透着几分灵气。
虽不知道少爷为什么要把好好的“千堆雪”改成“忽然”,但墨竹早把少爷的改变记在心里,随时备好鞍鞯,所以他醒来听说少爷要用马,赶紧拉了过来。
“嗯!还是你办事快些!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不要拖沓。”
墨竹在青羽面前洋洋得意,道:“这是小的应该做的。还是少爷高才!想那
‘千堆雪’实在俗得烂大街了呀。”
楚天争夸了他一句,无视他马屁,翻身上马,扯缰持鞭,将要走时,对两个书童说:“你二人,一人留在家里,一人带三十家丁,赶去府衙接那些名医。”
说完,他催马便走,‘踏踏’之声不绝于耳,正要出了庭院,忽然想起什么,回头道:“墨竹留下!”
墨竹飞扬的神采,好似遭了霜的叶子,瞬间枯萎了,无精打采地说:“便宜了你。”
青羽却不理会墨竹,选了三十个年青力壮的,夹枪带棒,顺着路向天云府走去。
楚天争马快心急,如同一道闪电,在街上疾驰,虽路上人多口杂,但这具身体练就的骑术,总归没忘,娴熟得躲过行人,速度不减。
路上之人却议论纷纷。
“这是谁,敢在登云街上纵马狂奔?”
“当然是楚家的小公子。你家的地还是租得他家的呢。”
“原来是少主,当真年少英杰,风流倜傥。”
“年少多金的白马王子,最重要的是单身呀。单身。”
“他要去何处?”
一帮子闲汉痴女,好奇心萌动,也追随着白马的足迹而去,零零落落汇集在一起,待到府衙,已经聚集了千人。
到了地头,楚天争翻身下马,直闯府衙。
一个年青的衙役刚想阻拦,却被另一个老练的拉住,大声说道:“楚少爷到!”,待楚天争进了里间,才低声对那青年说,“神仙打架,咱们拖家带口的小鬼,就别往前凑了。”
跟来的众人见是衙门,大部分停止不前,有的散去了,有的出身不凡,也跟在楚天争后面进了去,也有伶俐的想扮作各家的长随,混进去看了究竟。
楚天争穿府衙,直进大堂,见府尹吕端坐在公台之后,悠闲饮茶,台下站着老管家楚思涯与一位道士,旁边有一个师爷作陪,反倒衙役、官差不见踪影。
那道士身穿月白道袍,须发皆白,面色却红润如枣,保养有术。
两人一同劝说吕端,放过那一群名医,吕大人却不为所动。
楚天争进来他四人都未发觉,大喝一声道:“吕大人,你死到临头,还不知道,现下还有心情喝茶?”
吕端见多识广,知道他只虚言恫吓,犹自饮口茶,看清堂下来人,晒然一笑,不紧不慢地说:“本官上从天意,下安万民,兢兢业业,与民秋毫无犯,哪来的罪责?就算有罪,也不是你这赖天恩祖德的纨绔小子能说的。”
楚天争怒道:“我这天生地养的纨绔子也知道,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何况整治州府。你自上任以来,自诩无为而治,万物自化,却不知只是尸餐宿位,毫无作为,下不能为贫民脱困,中不能为良民致富,上不能为富户所忌,你等当得谁的父母官?怎敢当万民之主?尔等俸禄,都是民脂民膏,下民易压,天道难欺。”
“好!”
人群中的贵公子来到堂下,闻得言语,顿时开始轰然叫好。
吕端气得把茶杯一放,怒指他说:“我为官如何。自有上官查验,吏部考核,哪有你小子置嘴之地!”
楚天争却不理他,反向人群一拱手道:“小子不才自感生命苦短,人生百年,转瞬即逝,其中更有困苦疾病,蚕**力,所以倾尽家私,聚集天下名医神药,辩证分明,去芜存英,修成一部《医典》,传行天下,虽不能包治百病,但也可以止庸医害人。”
“此乃大善之举!”
府衙中,好事者越来越多。
楚天争转身,双目如电,叱道:“而你。堂堂府尹大人,不思民间疾苦,疫病之痛,反而巧立名目,将名医收监暗审,如此逆天而行,绝天下于死地,置苍生于泥沼。如此得罪天下万民,医道圣手。你将不死么?还是你自诩妻儿无恙,父母安康,自己有金刚不坏之身?若民不租你田,医不治你的病,你能不死么?不单你要死,你的父母妻儿,宗族部落,没了万民供养,能够不死么?”
吕端心惊胆颤,两股战栗,越想越觉得可怕,连握茶杯的手都哆嗦起来。
这时,那师爷起身笑道:“楚公子严重了。我家老爷只是将他们暂时收监,只要查探有无恶举,自然要放出去的。如何得罪了天下苍生万民,医道圣手。”
吕端惊色稍缓,却听楚天争继续说道:“你自然是无恙的。可是你家老爷么?哈哈!不说这次批捕程序如何,也不管这背后有谁弄权,只单是这件事儿传出去,你家老爷再要寻医问诊,恐怕难啰!就算是有人给他诊治,若用针时手抖几抖,用药时多添几分。嘿嘿……”
吕端惊慌失措,忙一拍惊堂木,招来众位衙役,将那些医道圣手全都当堂释放,一边给楚天争请了茶,谄笑道:“还请楚公子救我。”
楚天争却不理他,和众位名医一一打了招呼,吩咐青羽安排好住处,伺候周全。
众名医虚惊一场,却也感念他的恩情,再要细说,瞅见厅中白发道士,顿时喜道:“原来李老仙也在此!救助之恩,没齿难忘。”
那老头忙摆手道:“这次都是楚公子的功劳。唇枪舌战,当得百万之兵。更可喜的是,楚少爷有意编纂一部《医典》传行天下,我等的身家富贵都要着落在他头上。”
众名医大喜惊问:“果真如此?”
楚天争微笑点头,却不说破,只道这里人多嘴杂,还是回到住处再说。
早有好事者,将这精彩的一幕传了出去。
天云城的百姓闻风而动,等他们出府衙时,外边人山人海,欢呼道:“楚公子!修成医典,大善天下。贪官庸才,人人该打。”
人群自动分出一条道,让他们一行人走过。
府尹吕端亦步亦趋地跟在楚天争后面,看到百姓眼中的凶光,仿佛要把他吃了,更加忐忑不安,见楚天争一行人马上就要离去,忙踉跄拽住他的衣角,哭诉道:“求楚公子救我一救。”
“你也是读书的。怎不知‘重耳在外而安’”
说完,楚天争与众医者缓缓离去,只留下费尽思量的吕端。
只有师爷跟在他身边奇道:“老爷何需怕他,要知道这可是……”
“慎言!你不要命了么!”
吕端忙打断他的话,灰溜溜回到衙门。
隐在人群里的一个小书童,冷哼道:“算你个负心汉走运。不过《医典》?鬼才信你的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