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吴良辅又来了。
他说多尔衮已经从连山迎亲回来,昨日九王府举行纳继福晋典礼。福临也带了重礼,前去恭贺皇父续弦之喜。多尔衮很高兴,言说已为福临选定了国舅吴克善之女博尔济吉特氏孟古青为后。过一段日子,就去科尔沁下聘。明年正月,将迎皇后入京。皇上大婚后,即还政于朝。
本来该为福临高兴,我心里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吴良辅见我难过,劝解,“小明子,你咬着牙等,不就是等皇上亲政的这一天?如今这一天快要到了,你该高兴才是——”
“我高兴,为皇上高兴——”
话虽这样说,却依然满腹忧虑。
皇权之争,瞬息万变。
谁能料到,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儿。福临以尊崇恭敬拖延时日,麻痹多尔衮借机壮大自己,等候亲政的那一天。未必,多尔衮就没有计策相对。他若有图谋,福临依然是龙在浅滩必遭虾戏,虎落平川遭犬欺。
七月七这天,青草来送饭。
听见她声音,我急忙把经书和笔墨纸砚藏起来。
青草打开门进来,送我一个绣工精致的荷包。荷包上绣着鸳鸯戏水,这寓意不言自明。看着青草羞涩的小女儿模样,想想这些日子她对我的好,心下颇为感动。在这后宫之中,有人患难与共,不能不说是一种福分。既然我不能许她对食,只能另想法子弥补。
“青草,咱俩结拜成姐妹,患难与共如何?”
“姐妹?”
青草的疑惑,让我察觉到遣词上的漏洞。
笑一笑,掩饰,“我是太监,算不得男人。咱俩结拜,可不就是姐妹?”
青草噗嗤笑出来,“说得也是——”
我和青草同年生,她六月六,我八月十三。我尊她为青草姐,她依然叫我小明子。我俩陇土为炉,插草为香,满怀诚意结拜。
“青草姐——”
“小明子——”
“从今以后,咱俩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相守相伴,不离不弃——”
“相伴相守,不离不弃——”
青草走前,我求她一件事:中元节,替我在御河里放四盏河灯。
这四盏灯,分别是为父亲、母亲、碧桐、小明子而放。为他们祈福祝祷,也表示我的缅怀与悼念之心。
青草爽快地答应,并说要亲自做几盏漂亮的河灯。
中元节后,青草送饭时告诉我,最近不知道怎的,皇上喜欢上了捏泥人。还说,她在御河放河灯时,遇见了皇上。皇上也放了一盏漂亮的荷花灯,似乎是在悼念谁。看他抱着膝盖独坐在河边的那样子,似乎特别伤心。
如果猜的没错,福临那盏灯一定是为我而放。他独自坐在御河边伤心,也是因为无法忘却法源寺的约定。
遗憾的是,认定我已逝去的福临根本不会想到,我就在乾清宫,在他身边关押受罚。如果他知道小明子就是明月,一定不会放任我被关押这么久。如果他知道我还活着,不知道会开心兴奋成什么样子。幻想重逢相认的那一天,场景一定是: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期待那一天,无比期待。
如果能和福临相认,希望再也不分离。宫规所在,即便不能做到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我和他也要做到,执子之手,与子皆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