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人和南方人是有隔阂的。
南方人看不惯北方人的粗犷野性,北方人看不惯南方人的矫揉做作。朝中武官多北方汉子,文官多南方才子。
为平衡南北,皇上也很注重平衡文武官。
但是事实上,这些都并不代表南方人就一定看北方人不顺眼,北方人就一定不喜欢南方人。
李中禹熟悉翰县街道,在城中心,远离花楼处选了一家店铺。李中禹本来打算很文气地开一家棋社,但是萧夕劝道,翰县懂棋的人太少,就算是懂,也多半跑彻州清风坊去了,还不如开家药茶坊。
李中禹斟酌了下。
所谓药茶在北方也确实少见,或许能另辟蹊径也说不定。
北方寒冷,北方人多喜欢食肉食、饮辛酒御寒。但长此以往,特别对于富贵人家而言,贪口腹之欲而懒走动,很容易落下病根。
井潇然在道观修习时,随心灯道长学过些草药,对这些草药的功效味道都略懂一二,加上暗里还有初闲相助,经营药茶坊比其他生意更稳当。
这时萧夕又建议说:“要使药茶坊开成,还差一个声名大噪的‘偶然’。”
萧夕的身份,是一个生在北方,长在南方的书生。
要在短时间里让翰县的人接受一个书生,同时还要招揽生意,那就需要一个能迅速引起人注意的一些噱头。
其实北方人也并没有那么难相处,喜欢不喜欢都一句话而已。在这里彼此间的相处方式也很简单,要让对方看的起你你,那只需让对方服气就可以了。
身着儒袍的文雅公子,清晨一早便拉开了店门,不紧不慢地整理起店里的东西。
路上行人匆匆经过,不时向这间格格不入的茶坊投去一瞥。
这店家也不急着招揽生意,仔细地收拾好店面。随着冬阳升起,店小二才姗姗来迟。
店家好脾气,不恼不怒,挥挥手就让他去忙活了。
这药茶坊,大家都不知道是什么地方,一个上午过去了,也就没几个人进去。
今日天气爽朗,雪停天青,就是融雪日子让人冷的有些难受。这种时候,当然最好是有羊肉热酒伺候,喝茶的话,未免也太寒碜了些。
“掌事的,这地方选的是好,可是你卖茶的,还不如卖酒呢!”小二无聊地坐在板凳上,一边甩着布一边开始考虑自己的下家。
坐在柜台后的年轻店家只是笑了笑,抬手从自己的茶壶里倒了杯温热的茶水,递了过去。“是好茶,就不会浪费的。”
小二狐疑地接过来,看着红黑色的茶水,又瞄了瞄主家的脸色,捏着鼻子抿了一口。
“唔……”小二神色奇怪地看着手里的茶碗,然后有喝了一口。“掌事的,好像,这里面有酒啊?”
“桂花酒,加上罗汉果和甘草冲泡的。”年轻店家顾自喝着茶,悠然地翻着书,“配羊肉食用最好,羊肉燥热,罗汉果和甘草下火。”
小二顺着他的思路想了下:“那我们为什么不卖羊肉呢?”
“我又不是只卖一种茶,若是有人想边吃羊肉边喝茶……”店家轻笑了下,“你送过去便是。”
这也是萧夕和李中禹说的,给其他酒楼供茶的话,会更方便掌握翰县里的大小事宜,可趁机扩展势力。
“什么时辰了?”
小二一边郁闷着,一边不情不愿地说:“快申时了吧!”
申时,那就差不多了。
萧夕忽然起身,把心不在焉的小二吓了一跳。
“掌事的,你不笑的时候,看着有点瘆人。”小二拍着胸口无奈道。
萧夕愣了下,没说什么,转进茶房里。
小二也不是第一个指出的人了。
“我还以为,萧掌事已经学会了怎么利用自己这幅好皮囊呢!”
萧夕没有意外,拿着茶壶进来添水:“说好皮囊,怎么比得上闲公子?”
“你给李中禹的那个方法,真是兵不厌诈。”
萧夕抬头看了他一眼:“因为在下不是铃兰楼主,没办法像她那样运筹帷幄。”
这两人正聊着,外面的小二大喊了起来:“掌事的,掌事的!有人来了!”
萧夕含笑看了初闲一眼:“兵不厌诈?”
初闲觉得他笑得颇狡猾,无语地摊手耸了耸肩。
冬季日短夜长,申时刚过,街上的摊贩就陆续开始收摊了。风雪稍停的日子里,百姓趁着这样的日子出门,踏着斜阳,暖意洋洋。
城里新开的一家茶坊,百姓因为好奇,都聚到茶坊门口凑热闹。
早上还很惨淡的茶坊,这时不知是谁在里面,忽然变得吵闹起来。
“没有酒又没有菜,还开什么店?”
“啪啦啦……”
那人脚一踹,打翻了旁边的桌椅。
没有人知道这汉子怎么会到茶坊去找酒喝,只当他是眼花了,没留意这是家茶坊,进去问清楚了后又下不来面子,这才大闹起来。
小二在角落躲着观望,余光看到店家还淡定地负手杵在那,偷偷摸摸地跑到他身后:“掌事的,我们不是有酒么?不如就卖给他吧!”
店家看了他一眼。
“这样吧,客官若是愿意,小生这就差人去买些熟肉,客官配着茶吃些?”
“哈?”
那汉子愣了。
小二也懵了。
店家手在后面挥了下,催促小二快去。
小二苦着脸,忙不迭像逃命似的地跑出去。
那客人叉着腰,不甚耐烦地踢着脚:“没有人会吃肉喝茶的吧?”
“客官若是觉得不好喝,小生便免了客官的茶钱就是。”年轻的店家不紧不慢地去泡起茶。
“掌事的,小人回来了!”
店家朝茶房那边扬了扬下巴。小二忙跑进去摆上盘。
“客官稍安勿躁。”店家捧着茶盘,为客人倒上茶。
把客人安顿下,小二端着熟肉上来了。
外面的人都议论纷纷,视线都落到了那客人身上。
汉子狐疑地盯了店家好一会,伸手抓了块肉塞嘴里胡乱嚼了几口,捏着茶杯就灌。
熟肉肥腻,药茶清淡,一重一清,竟然这般搭配起来了。吃完嘴里也不见有膻味,反而余了一嘴清香,清茶解了油腻,反而更下饭了。
“这茶……还不错,当真奇了神了!”
得了夸奖,店家却只是笑笑,负手踱步坐回柜台后,还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顾自倒茶喝茶。
外面看着热闹的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按耐不住的,已经跑进来点茶了。
随着一个个客人进来,最初的那人悄然离开,走到门边时,回头和那个柜台后年轻的店家使了个眼色。
店家笑而不语,微微点了点头。
虽然是老把戏,还有些阴险,却总是好用的。
年轻店家坐在柜台后,优哉游哉地品着茶,正是茶坊忙碌时,掌事反而落得了轻松自然。
好茶好酒……“大福啊,给我拿两张胡饼来吧!”
“药茶坊?”
月光清冷,寒霜照进寂静的书房里。点着一支明烛、原本倚窗品读的女子低笑两声,合起书,沉吟良久。
玉卿借着烛光看了看阮靖唯的脸色,轻声问:“怎么了?”
阮靖唯随手把书放到一边,靠在榻上一副闲散的样子:“前些日子忙的昏天地暗,这会一闲下来身子就犯懒,不想理会这些繁事了。”
“嗯?”玉卿挑了挑眉,“任他去了?”
阮靖唯抿嘴笑着,挥挥手:“随他。虽然只会些依样画葫芦的本事,但是也比我们预期的做的要好。”
那玉面人儿反而是一脸愁容。
阮靖唯颇好笑地看着他:“你怎么了?”
“照他这么做下去,事自然是成了,只不过那恐怕要好几个月后了。这都要过冬了,少主难道要在这等他等到春不成?”
阮靖唯听完玉卿的话,似乎这才想起,低声喃喃:“原来都要冬至啦……”
玉卿没有说话,静立一旁听她吩咐。
“井潇然现在虽然只是一个八品监察大夫,但是他行使的是皇上给的特权。只要他把事情处理好了,今后哪怕有违规制,他也能把一品大员罢免。”阮靖唯沉吟了下,“眼下,大力帮的目标是富贵帮,可富贵帮并不是我的目标……对了,李中禹不是要上门拜访吗?你差人回信,说我过两日会去看看。”
玉卿问:“有这必要么?……还是,少主要去推波助澜?”
“嗯……”阮靖唯望向窗外,皱了下眉,“有没有发觉,这些天好像不见那些烦人的‘苍蝇’了?”
“据黑影回报,是全部撤退了,现在已经没有朝廷的人在盯着了。”
“嗯?”阮靖唯眨了眨眼,轻笑了两声,“这井二公子果然能耐,比我想象的要早些。初闲回信里说了,井二现在都知道要利用官府了。算算时间,我应该还来得及去和玉帐画舫的姑娘们一起过年。”
少主要动身往翰县去。翰县现在在朝廷几乎是密不透风的监视中,除了借井潇然的手,就没有其他手段可以在翰县使。
翰县除了有个欢喜楼,还有个声声阁。
张裕之所以敢那么嚣张,无非也是恃着声声阁手里捏着达官贵人们的地下帐,如果没有了这把柄,也就没有了声声阁了。
玉卿察觉到身后有来人,便默然躬身退下,转身时和杜越碰了个照面,相互点头示意。
“少主,京城来信。”
阮靖唯起身掩上窗,走回书案后。
杜越将书信呈上。
阮靖唯撕开信头,一目十行地阅览,愈往下读,脸色愈差。
初冬时,卫王遇刺。当然没有人会去刺杀一个足不出户,几乎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更别说结仇的人了。现在还不到皇嗣相争的时机,本来这事不了了之也就罢了,只不过这背后的事却被大理寺那新上任急于表现的大理寺少卿查出来了,在早朝时上奏,导致此事不得不继续追查下去。
这么一来,夺嫡的明争暗斗也就只能提前了。
可卫王势力单薄,显然现在还不是时候。
卫王背后无宫中妃嫔做靠山,也不是皇子中列,本来就出于劣势,现在她又不在京中,没有办法借他人手,这必定被人抢去先机。
就是不知卫王手里有什么人可用,心里可计划好下一步。
阮靖唯将信上内容反复看了好几遍,忽然露出疑惑的表情。
说起来,藏海宫还不曾查出卫王有和什么人有过交往,但是,这人不可能手里没有人可用。
若是连藏海宫都不能查出来的话……
杜越见主子忽然冷笑,忍不住开口询问:“少主?”
“京里再有传信时,记得第一时间交给我。”
连藏海宫都查不到,那也不用担心有谁能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