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生辰纲要往黄泥岗方向走,那我应该往东南方向去才对,但是我走错了方向。其实我到现在都还在怀疑是不是公孙胜使了法术故意让我走错,即便是后来我再三问他的时候,他也是死不承认。
就算我这个人容易转向,在没有参照物的情况下,经常会分不清楚东西南北,但是,我看着太阳走总该走不错吧?结果呢,误打误撞到了二龙山。
二龙山东边有个宝珠寺,我去那里的时候到处都是残垣断壁,听山下开酒馆的曹正说,那里原来香火旺盛,后来住持邓龙破坏了清规戒律,率众僧徒养发还俗,取了尼姑为妻,占了二龙山打家劫舍,还自己给自己取了一个“金眼虎”的绰号。
看样子这个时候鲁达、武松等人还没有上山,而且这个邓龙也不是什么厉害角色。我好奇的是二龙山应该里面有两个“龙”,但是为什么却只有邓龙一人呢?
曹正热情解释说:“我听说原先倒是还有一位强人,后来因为与邓龙争女人,被邓龙在酒中下毒害死了。”说着,店小二端来了酒菜。曹正亲自把酒菜放在桌上,然后坐在给我倒酒。
我说:“您这太客气了,我自己来就行了。”
曹正笑着说:“哪里啊,我们开小酒馆的,不把南来北往的客人招待好了,以后谁还到我这小店里来啊。”
“说的也是,”我笑,“那客人走你这边,不怕山上下来强盗吗?”
“不怕不怕,”曹正笑着说,“刚来开酒馆的时候邓龙来过,说是要让我在山下给他做个探子,查看有没有官兵进山骚扰。我就假意答应,因此保得平安。当时我就告诉他,我说要是没有商客打这边走,官府肯定马上就盯上这里了,所以你要打劫,不能来这边,要打劫去山北,那边小路多,岔路也多。”
“那他就答应了?”我说,“看来他也不是没脑子嘛。”
“怎么说呢,”曹正说,“现在世道不好,要是没点本事,还真心混不下去。”
“说的也是。”转眼我就把桌上的肉吃的一干二净,但是酒基本上没喝。
“你怎么不喝酒啊?”曹正问,“不合您的口味?”
“不是不是,”我说,“我只是不擅饮酒,喝一点就晕。”
“哈哈哈,”曹正仰天大笑,“行走江湖的,要是没点酒量,怎么敢自称是好汉?来来来,喝一口试试,我家的酒是陈酿的好酒。”
“能有兰陵酒好喝?”我问。
“兰陵?”曹正问,“你是说沂州府兰陵县?”
“是啊,我这次正是要去那里。”
“不瞒您说,我曾在兰陵拜师学艺,”曹正给我满上一碗酒,“尝尝看。”
我端起酒一饮而尽。
曹正在旁边看着拍手叫好:“好!海量!痛快!”
我是那种喝二两酒就上头的人,这一碗下去不知道有多少,没一会我就觉得头晕眼花。我掏出临行前晁天王赠予的银两放在桌上,对曹正说:“该是多少钱,你自己拿。”
曹正盯着我,说:“哎吆,客官,您这真的不擅饮酒啊。”
“对啊,”我说,“我对谁都是坦诚相待,为什么要骗你啊?”
“那还真是我的不是了,”曹正说,“这次就算是我请客吧,你把钱都收起来。”
“那怎么行,吃东西就要给钱,”我说,“要不然,不成强盗了?”
曹正看了看我,从一锭银子上扣下一小点放在手中,说:“那我就手收下。”
“就这么点?不行!”我正醉眼惺忪,脑子也迷迷糊糊的,把那一锭银子拿起来放在他手中,“这个都是你的,交个朋友。”
“那怎么好意思呢。”曹正一边说着一边接过银子揣进怀里,把桌上的盘子收拾到柜台上。
我站起来摇摇晃晃就往门外走,刚一出门就被一个青脸汉子拦下。他怒吼一声:“大胆贼子,抢了我的东西,竟敢跑到这里快活!”话音没落,只见他挥着朴刀向我劈来。我下意识地扬起胳膊挡着。只听一声“住手!”,一把精巧的******在我的胳膊旁边挡住。
但是,还是晚了一步,朴刀几乎砍进我的骨头,手臂上的皮肉已经绽开,伤口足足有三十多厘米长。
“竟敢打伤我的客人!看招!”
我慢慢靠着门框坐在门槛上,看着曹正从我身后冲过去和这个青脸汉子打成一团。汩汩鲜血顺着手臂流淌,刺骨的疼痛使我瞬间清醒。
我沾了沾血放进嘴里,是腥的。一身的冷汗也告诉我,这根本就不是在做梦,是真的,全都是真的。
曹正与青脸汉子斗了十余个回合,彼此不分上下。眼看血越流越多,我大喊一声:“别打了!”
曹正虚晃一下,跳出圈外,跑过来看我伤势:“怎么样了?”
“贼人一个,救他干什么!”青脸汉子在一旁愤愤不平。
“我说这位好汉,我们之前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我说,“我明明是第一次见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你上来就砍我一刀。什么意思啊?”
“什么意思?”青脸汉子冷笑,“你们假扮贩枣的客人,在黄泥岗将我运送的生辰纲打劫,如今却跑到这边快活。幸好老天有眼,让我在这里遇见你。”
我听他这么说,当时就愣住了。心想这吴用下手也太快了吧?我这才刚出来几天啊他就忙活完了。后来晁天王喝酒喝多了才告诉我,原来吴用最先知晓生辰纲之事,安排源义亲在跟我和小五去石碣村的路上悄悄溜号,前去打探生辰纲运送的具体时间和路线。
真晦气,大事没干成,还被这“天下第一倒霉蛋”砍了一刀。为什么这么说他?因为他运送花石纲丢了,运送生辰纲又丢了,眼看着想要光耀门楣的念头灰飞烟灭。
“那你是杨志?”我说。
“哼,”杨志仍旧阴云满面,“既然知道我是谁,还抢我的东西。”
“你真的认错人了,”我说,“说实话,这十万贯生辰纲全天下多少人都盯着呢,当然也包括我。但是有人在我前面动手了。再说了,你就能认出来打劫你的人是我啊?我要是干了那么大一票,我不找地方藏起来我还满大街跑,我不是有病吗?”
“哦,我认出你来了,”曹正说,“你不就是前几天在我这里歇息过的客商吗?怎么就一个人了?当时不是有十几个人?”
“我问你,”我现在有些头晕,估计是血流的太多了,“是不是有三个人跟我很像?”
“你认得他们?”杨志上前,“那你跟我一起去报官!”
“你傻呀,”我嘲笑道,“跟你一起的那些人,都是梁中书心腹,指不定现在怎么败坏你呢。说不定啊,他们会到官府说你和贼人是一伙的,你要真去报官,就算身上长满了嘴也说不清楚。”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杨志已经没有了刚才的狂傲,低头不语。
曹正也对杨志说:“这位客官有的是学问。”
“谁让我学富五车呢。”我打着哈哈,这时一阵剧烈的疼痛从胳膊传进心窝。我转向曹正说:“我说你们这些人啊,心比黄河还宽,我都伤成这样了,你们还不停地说些不痛不痒的话。我问你,你们这里有没有针线?”
“我家娘子有针线。”曹正说。
“那快请大嫂拿针线出来。”
“你要针线干什么?”曹正问,“缝衣服?”
“你也有病吧?”我就郁闷了,“这么长的伤口不用针线缝起来,这么热的天,怎么愈合?”
“啊,对对对,我给你拿酒来。”
我一把拉住曹正:“拿酒干什么?”
“不好意思,我这里没有刀创药,得到二龙山去找,我怕你等不了,就拿酒将就一下。”
杨志插话:“我看拿蒙汗药给他灌下去也行,省得到时候疼痛难忍。”
“你怎么心眼这么小呢,”我说,“话都说清楚了,你还叽叽歪歪。”
曹正家的大嫂拿了针线出来,结果这妇道人家跟着曹正杀猪没问题,见着大活人流血,竟然当时就晕了过去。曹正略有尴尬,叫店小二把他老婆抬进去。
曹正把针线递到我手里,然后两只眼睛盯着我,一动不动。杨志也是,远远的看着,不靠近。
看来,这两个人我是指望不上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吧。我试着活动一下右臂,还能动,那就是没有伤着筋骨。于是我哆嗦着给线打了一个结,从胳膊肘那里开始缝起,每一针都是钻心的痛。我咬着牙,硬是缝了半个时辰五六十针才算完事。缝完之后全身都已湿透,牙都差点咬坏了。
“拿酒来!”我吼一嗓子,摇摇晃晃站起来。
曹正双手端上一碗酒,我又是一饮而尽。别问我晕不晕,我现在很清醒,身体里每一根神经都精神抖擞,就是再喝十碗都不要紧。
杨志走过来,双手抱拳:“果然是壮士!”
“这回你不说是我抢你的东西了?”我笑,“我这人就一个好处,就是从来不说假话。也就是说,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说的都是真的。”
曹正听言大笑:“别的不说,就看你胳膊上密密麻麻的针眼,我就敢打包票,方圆百十里是无人能比。”
我笑,说:“是不是专门去纹身也纹不这么好?”
“对对对。”曹正大笑,扶我进屋里。杨志跟着也进了屋里。
我坐下之后对曹正说:“看样子要在你这里住几天了,这些银两你先收着,等哪天我走的时候一起算。”对杨志说:“抢你的人是谁,我都知道,但是我不能告诉你。出卖兄弟的行为我是最不齿的,还请见谅。”
“住几天都行,”曹正说,“银两还是你自己收着,要是收你的钱,我的心里也不舒坦,就当交个朋友吧。在下曹正,人称‘操刀鬼’。”
“你不说,我也就不问了,”杨志说,“想必日后定有水落石出之时。在下杨志,人称‘青面兽’。”
“你们的外号我都知道,”我说,“虽说我行走江湖的时间不长,但是各位的大名都是响当当的。”
“谬赞,谬赞。”杨志心满意足地笑。曹正大大咧咧:“我不求别的,只要不辱没了我家师傅林冲的名声便好。”
“是谁在说我兄弟?”这时,门外传来惊雷一般的声音,一个面容狰狞的大和尚闯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