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行四人马不停蹄赶到东溪村的时候,已经是月落乌啼霜满天了。一进村就看到星星点点,走进了才发现是晁府的灯笼,原来托塔天王晁盖已然在村头等候。
吴用快走两步迎上前去双手抱拳:“怎敢劳累哥哥远迎?”
晁盖说:“你们再不来,我可要去找你们了。”
“哥哥何事惊慌?”吴用问。
“你们在县城打了赌场伙计,这事已经惊动了济州府了,”晁盖说,“何涛已经带人到石碣村抓人去了。”
“为何不去别处,偏偏要去石碣村?”小五的脸色在黑夜里看不清楚,缥缈的灯火映在他脸上,却是满满的担忧。
“雷横带人到了东溪村,朱仝带人去了西边,知县亲自带人出了南门,这三边自然无人过问,但是赌场伙计认得赌钱之人正是石碣村阮小五,因此济州府兵直奔石碣村而去,怕是凶多吉少。”晁盖说,“我已准备快马和趁手兵器,咱们马上就去石碣村解救。”
“晁天王,”小五说,“要说事出有因,应该算在我阮小五身上,怎敢麻烦哥哥,万一被官府的人认出来,怕是有诸多不便,我看就我们兄弟二人回去便可。”
“小五说的是,”吴用说,“我手下有一土地,原本就是生面孔,武艺了得,让他跟随阮家兄弟一同前去。”
“既然这样,”晁盖说,“事不宜迟,马匹兵器都这这里,快去快去。”
我和小五谢过晁天王,带着源义亲快马加鞭赶回石碣村。源义亲骑在马上不停感慨中华大地骏马就像东瀛的树木一样多,小五却盯着他一副不放心的样子。
“怎么了,小五,”我说,“难道他有什么问题?”
小五皱着眉头说:“说不清楚心里什么感觉,只是觉得怪怪的。你说东瀛人不在东瀛好好待着,跑咱们这里来干什么?”
“这你就不懂了吧,”我一看教育小五的机会又来了,于是滔滔不绝起来,“小五你听我说哈,再过上一千年,全世界的人都会到别人的国家去看看,也会在别人的国家定居生活。”
“全世界?全世界是什么?”小五疑惑,“再过一千年?一千年我们恐怕早就不在了吧?”
大概是我的话相对于那个时候人们的认知来说太超前了,我只好换一种方式解释:“这个嘛,就好比咱们大宋和北边的辽国,你看东边隔着大海还有东瀛,那西边、南边也有国家,我的意思就是这么多国家以后都和睦相处了,谁也不打谁,有饭一起吃,有钱一起赚。”
“谁信呢?能有这样的好事?”小五完全不相信我说的话,“要照着你这说法,那朝廷也不应该再征兵抵抗辽兵进犯了,南边暹罗国也就不应该没事找事。”
“我不是说再过一千年吗?你跟我较什么真啊,”我气不打一处来,登时没有了聊天的欲望,“哎呀算了以后有时间慢慢跟你说,现在还是赶路要紧。”
小五也不理我,挥起马鞭,一马当先。
但是我们紧赶慢赶还是回去晚了。何涛的兵马杀害了大哥、三哥和小六。
阮小七看见我就像见了鬼一样,大叫一声:“快来人哪!二哥啊!四哥从坟里爬出来了!”
嘿,我就奇了怪了,阮小五把我当他四哥,这阮小七也把我当他四哥,就算我是做梦也梦的太神奇了吧,这太逼真了。不对啊,更奇怪的是就算是在做梦,我也顺着剧情顺的太牵强了吧。真的,直到这个时候我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后来杨志砍了我一刀,看见流血的胳膊,感受那种深入骨髓的疼痛我才确信,我不是做梦。
阮小七拽着阮小二从屋里出来,他们两个人都是一脸的震惊,真不知道他们的外号都是怎么得来的。
“老四,你没死啊?那那个被火烧的没有人样的尸体是谁的?”阮小二说,“庄邻刚把你们四个给埋了,你这又跑出来,不合适。”
“就是,”阮小七附和,“族长都准备给你们哥四个立碑了。”
我心说这俩人不是缺心眼吗?明明人还活着,非说死了不行。好吧,既然你们这么想我死,那我就当阮小四已经死了吧,反正我压根儿就不是阮小四。
“那这样吧,二哥、小七,”我说,“你们就别说我还活着了,我一会儿找块布把脸蒙上,你们就说我和这个源义亲是别处的朋友就行了。”
“对对对,就这么办,”阮小五说,“还是四哥脑子灵活。”
我真服了这一大家子人了,感情这弟兄三个是这样冒出来的。
阮小二说:“何涛带兵到石碣村的时候放出话来,说是只要抓住阮小四和阮小五,其他人等概不追究,但要是不交人,他就进来抢人。”
“然后呢?”我问。
“然后?然后我们也不能同意啊这事儿。我和小七带着族人躲起来了,大哥带着三哥、你,还有六弟出去拖延时间,然后他们就被杀了。”
已近黎明,我看着一点模样都没变的房屋,心里开始疑惑。因为按照狗官恶霸的思维,根本不可能所到之处秋毫无犯。
我问阮小二:“二哥,何涛只杀了咱们家兄弟四个,别人连毫毛都没动?”
“没有啊。”
“你就没看看有没有村里其他人受伤或者找不着了的?”
“家家户户都看过了,都没事啊。”
那这何涛还成了就事论事的好官了?我寻思事情肯定没那么简单。
“算了,先不管了,派人告诉晁天王这里的情况吧,”我说,“那个谁,小源呐,你过来。”
可是源义亲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不知道去了哪里。小五也很纳闷:“他明明还在我们身边的刚才,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呢?”
阮小二问:“谁是小源?”
“东溪村吴教授收的徒弟,从东瀛过来的,”小五说,“他和我们一起过来,准备厮杀一场的,可就说话的功夫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算了,我去吧,”我说,“正好骑马过过瘾。”
“四哥,这不像你啊,”小五说,“咱们兄弟平日里最喜欢的是游泳戏水,头回听你说喜欢骑马呀。”
我竟无言以对。是啊,阮家兄弟靠着这么大一片湖水,靠水吃水,要是不会游泳不喜欢游泳估计都是另类。我喜欢骑马是因为我真的喜欢骑马,既然梦里都有骑马的机会,那就骑个痛快吧。
“行了,不多说了,”我说,“我先离开这里,省得再被别人撞见了不好解释。”
“也对,”阮小二说,“这样吧,老四,你先到晁天王庄上暂且住下,我们把这边的事情收拾完毕,抽时间过去找你。”
“嗯,四哥,要是找着源义亲,我们让他直接回东溪村去找吴教授。”
“好。”我答应着,上马离去。南下的路上,我看到了村民为战死的阮氏兄弟修的四座新坟,心里禁不住感慨万分。也许历史上真的有阮氏兄弟没错,也许他们真的有许多不为人知的故事,如果我有幸了解,必须要把故事写下来让更多的人知道。
在阮小四的墓碑前,我的心里更加不是滋味。你说也就奇怪,我怎么就莫名其妙变成了他呢?可是问题就来了,真正的阮小四,到底是战死了,还是失踪了,还是出现了其他什么样的变故呢?
直到后来有一天,我偶然遇见了真正的阮小四,才解开所有的谜团。是的,我一眼就认出了他。为什么?因为他和我长得一模一样。他说他的事情倒没有什么曲折,只是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在一个灯火通明的地道里,然后走啊走,就被很多人推到了一间富丽堂皇的房间里。他说他坐的位子很高,下面有很多人跪着。
这些都是后话,我祭拜他们之后,一路向东溪村赶去。
晁盖家中多了一个紫黑阔脸但却身材短小的壮汉,晁天王介绍说,这是前来投奔他的一个兄弟,名字叫做刘唐,江湖人称“尺八腿”。
当时我就震惊了,要是这么说来,小说里面演义的成分实在事太多了。站在我面前的刘唐,他除了头稍微大一点,其他的地方怎么看都跟猴一样,头发呈红黄色,一看就是营养不良,缺钙,他鬓边的红砂痣上也长有毛发,双腿是真心短,但又相当灵活。唐代乐器“尺八”的高度只有现在的四十三点八厘米,但是要有谁的腿真的短成这样想必很难出门见人吧,我猜测大概是某个自命高雅的人为了取笑他才给了这样一个绰号。我在心里默念“尺八腿”和“赤发鬼”,发现他们的发音相似,也许是以讹传讹吧。不过这样也好,至少现在我们大家都知道,他有了一个相当霸气的外号,“赤发鬼”。
“昨夜,刘唐醉卧灵官庙,雷横以为他是贼,晁天王推说是亲娘舅才将他救下。”吴用说,“对了,石碣村之事如何?”
我原原本本把事情经过告诉了他们,晁天王也甚是惊愕。吴用这个时候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既然这样,不如你就更名换姓。”
“发肤姓名都是父母给的,如何说换就换?”晁天王说,“如此一来,江湖上可就没有石碣村阮小四这个名号了。”
“天王此言差矣,”吴用说,“诨号有的时候要比真名好使。”
“此话怎讲?”我问。
“诸位可知先唐太宗时期东平府斑鸠店建了一座程公祠?”
“莫非是当年那位‘混世魔王’?”晁天王问。
“正是,”吴用款款而谈,“如今程公祠抱厦下有楹联,‘偕叔宝翼秦王悬甲军摧峰陷阵冠诸将,先世南次公仅凌烟阁图功画像照千秋’。此人最早闻名于世可不是程知节之名,而是瓦岗寨金墉城混世魔王之名。”
“那要这么说,”我说,“我得先想好外号,再想一个姓名。”
众人听了都笑。吴用又说:“我那个徒弟应该出不了什么问题,多是没见过世面跑出去看看了,想是看够了自然回来。”
晁天王像是想起了什么,说:“对了,我这刘唐兄弟这次过来是专门送了一件‘大富贵’过来。”
嘿嘿。这时候我心里就笑了。原来这黄泥岗上的故事都是有的,要不然凭空编造也没那么容易。
“咳、咳。”不知为什么,吴用这时候干咳了两声,见我看他,却又不看我。晁天王也一声不吭,刘唐也望着别处不说话。我转念一想,本来这里面也就没我什么事,不说就不说吧。我又一想,也许我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不如早早告辞,另寻他处。
于是我说:“各位哥哥,我听说此处向东五百里处沂州府兰陵县盛产好酒,我想去看看。”
“兄弟你想吃酒用得着走那么远吗?”晁天王说,“我这庄上好酒好菜多得是。”
我瞥见吴用用手暗示晁天王不要留我,连忙说:“多谢天王好意,只是兄弟我早年曾有挚友住在那里,前不久有书信来,正好前去探访。”
晁天王会意:“既如此,也就不留你了。”说着,晁盖叫人拿来些散碎银子,牵来骏马,说:“兄弟,此去路途遥远,这些你拿着,路上用得着。”
我推辞不受,与晁天王僵持。这时吴用上前来说:“兄弟,你就拿着吧,就当是晁天王托你东上买酒,日后相见再做理会。”
好吧,那我就没必要再客气了,别管给多少,我都照单全收。谢过晁天王后,我牵马出了东溪村往东走。但是走着走着我又觉得心里不得劲,为什么呢,因为吴用避讳我。要说他是因为我埋汰他兵器不好,那不显得他太小肚鸡肠了吗?要是说因为跟我不熟,那他们几个跟刘唐也是初次见面。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走着走着,前面出现一个相貌堂堂的道士模样的人。现在回想起来,我还真感谢自己多读了几本书,这位身高八尺,后背松文古定剑的道士,正是公孙胜。
看来,他要是要投奔晁天王的,八成也是为了生辰纲。但是我越想越不舒服,因为这明明是十万贯金银珠宝,这明明是一次劫富济贫的真正壮举,这明明是我作为一个现代人在梦中直接参与历史事件的大好机会,但是那个破秀才竟然有意对我隐瞒,这不是瞧不起我吗?不行,我得想办法自己把这生辰纲拿下。
想到这里,我决定迎上去跟公孙胜攀谈。
“公孙先生!别来无恙!”
公孙胜的脸很清晰,但是表情很模糊。他的一举一动都跟认识我很久了似的:“哎呀哎呀,好久不见,哥哥这是要去哪里?”
“哦,东去访友,捎带着贩些好酒。”
“贫道特来晁保正庄上有要事相商,”公孙胜说,“不知哥哥听没听说过北京大名府梁中书搜刮民脂民膏为其岳父蔡京送上生辰纲一事?”
“这事我知道啊。”我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事情搞得这么张扬,普天之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公孙胜大喜,“不知哥哥怎么看这事?”
“怎么看?”我笑,“还能怎么看?不义之财,咱把它抢来,还之于民。”
“爽快!”公孙胜抚掌大笑,“不过生辰纲走的路线我现在只有几种猜测,估计能有九成可能要走黄泥岗,不过现在还不确定。”
“哈哈,公孙先生快去庄上吧,庄上有的是能掐会算的能人异士,想必晁天王也很期待你的到来。”
“是吗?”公孙胜说,“事不宜迟,我这就过去。告辞。”
我骑上马,看着公孙胜风尘仆仆的背影,冷笑。我对自己说,我要抢在你们前面,干成这件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