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时分，三个人终于回到了苏家。紫菱手里提着一篮子的新梨，进了门便直奔青烟堂那里。苏瑾和云芸在后面走着，说说笑笑，好不惬意。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紫菱欢喜地把篮子递过去，献宝似的，“娘，我们去摘梨了。”
“你们啊，”顾莫念拿了一个梨，仔细看了看，又放了进去，“紫菱，还不去洗几个来，云大夫在这坐好久了。”
“不用了，我们这就回去了。”
“也是，天色这么晚了。那云大夫你们拿回去点吃。”
云芸走过去拉住云清的胳膊，笑得很是得意，“哥哥，这可是我们三个人亲手摘的。”
“是么？”
“是啊，”苏瑾宠溺地看着云芸，“芸儿说要多摘些给你吃。你这个哥哥，好福气呐。”
“嗯嗯，好福气。”云清有点无可奈何地笑，“每天都像这样就好啦。”
苏瑾取笑他，“芸儿要是哪天不跟你拌嘴，你肯定会觉得无聊透了。”
“的确。”说完他大笑起来。
“对了，哥哥，礼物呢？”
蒙在鼓里的苏瑾一头雾水地看着这兄妹俩，“什么礼物？”
“生日礼物啊，瑾姐姐。”云芸边说边催云清去拿。
云清不大会儿便回来了，怀里抱着一把古琴。苏瑾眼中露出惊艳之色，她情不自禁地走过去抚了一下琴弦，又仔细瞧了瞧琴身的材质。
“这么好的琴，在哪找到的啊？”
“自然是在京师啊，旁的地方哪有这么好的东西。”云清答道，语气平淡无奇，似是在讲着与自己无关的事，“当时店里没有现货了，老板便重新做了一把。前些日子，才托人带来。”
云芸凑到苏瑾旁边，笑嘻嘻地问道：“瑾姐姐，这琴你喜欢么？”
“喜欢喜欢。”苏瑾点点头，目光在琴上舍不得离开，“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那不如弹首曲子吧，让我们饱饱耳福。”云清提议道。
苏瑾没有推脱，琴放好后，她施施然坐下。素手起落之间，琴音袅袅，绕梁不绝。云芸有意识地注意着苏瑾的指法，却似乎无法看破其要领。她揉了揉眼睛，却见苏瑾的指法愈加快起来。
屋内的人不自觉地陷入了苏瑾的琴音之中，他们看到皎洁的月光下溪水缓缓流淌，又看到青鸟穿云而过，听到凄厉的叫声，随后是傲雪的寒梅，似乎有阵阵清香迎面袭来。
一曲了了，众人还未回过神来。又过了会儿，他们才反应过来，只觉得这曲子实在是妙不可言。
“瑾儿，这曲子是？”
“《梅花三弄》。”
云芸惊叹道：“怪不得呢，我刚怎么也记不住你的指法。瑾姐姐，这曲子，你要教我。”
苏瑾笑道：“只要你想学，我会的都教给你，又有何妨？”
“真的么？”云芸惊喜地拉着云清的袖子，“哥哥，回头我学会了弹给你听啊。”
云清赶紧退开一步，一副“你饶了我”的样子，“你还是弹给阮熙听吧。”
“芸儿的琴艺哪有你说的那么糟？”苏瑾忍不住笑他们。
“就是。”云芸理直气壮地看着云清，“要不是阮熙不在，我还不稀罕弹给你呢。”
“好啦，咱们该回家了。”
“那瑾姐姐我们走了。”
苏瑾送他们出去，嘱咐道：“路上小心。”
云清和云芸走后，苏瑾有些心不在焉。晚饭时，她漫不经心地吃着饭，一言不发。顾莫念夹菜给她，问她怎么了。她才回过神来，忙说没事。
“那就好好吃饭呐。”
“嗯。”苏瑾吃了几口，忍不住问顾莫念，“姑姑，你说人做梦是不是有什么预示啊？”
“有啊，”顾莫念笑着看她，“你做什么梦了？”
苏瑾放下了饭碗，想要说却又觉得不必要，“没有，我就随口一问。姑姑，我吃饱了，先回房了。”
顾莫念是个聪明人，她自然看得出云清对苏瑾的感情，只是苏瑾这边，似乎有着许多的犹疑。
“紫菱，问你个事啊。”
紫菱正在喝汤，忽然呛了一下，她急急地放下勺子，不断地拍着胸口。顾莫念赶紧帮她拍着背，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过来。
“我这还没说什么事呢，你至于紧张成这样？”
紫菱似乎有些心虚，她赶忙回到正题，小心地问道：“什么事啊，娘？”
“你跟瑾儿去京师，发生了什么事么？”
“哦，你问这个啊。”紫菱暗暗松了口气，幸亏不是问她跟阿辰的事，“也没发生什么呀。我们去看了洛大人一家，去桓少爷那住了几天，然后去看了海棠。其他的，哦，当然还有给洛老夫人过生辰的事。”
顾莫念点了点头，忽然问道：“这个洛大人，究竟是谁啊？”
紫菱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说来话长。娘，你不知道，这里面的故事很长。”
“是么？”顾莫念好奇地看着紫菱，“那我倒是想听一听了。”
……
苏瑾独自坐在窗边，看着月亮一点点地升起来。她仔细回忆着那个做了许多次的梦，想要知晓真相的愿望愈加强烈。
时间慢慢流逝，她始终无法得出定论。这么多次的梦里，她看到的，始终是那个人的背影。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迎面袭来的梅香，满枝满树的红梅，唯独那个人像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存在。
“小姐，洗洗脸吧。”紫菱端了一盆热水进来，看到苏瑾正望着窗外的月亮发呆。“小姐，今晚的月亮好美哦。”
苏瑾这才回过神来，“嗯，很美。”
“小姐，快过来洗洗脸吧。这水里面，我泡了芍药花瓣，很香的。”
“是么？”苏瑾说着撩起一捧水，仔细地闻了闻，赞同地点点头，“是挺香的。”
“那是自然，”紫菱很是得意，“今天新摘的。”
苏瑾忽然变了脸色，“你摘的，是院子里那株芍药？”
“是啊，怎么了？”
苏瑾抚额道：“那株芍药，我答应了送给云清入药的。”
“啊？！”紫菱尴尬地看着苏瑾，冥思苦想却也想不出什么弥补的方法，“那，那怎么办啊？”
“能怎么办啊？这芍药花都被你摘完了，说什么也没用了啊。”苏瑾说完这话，看到紫菱一脸愧疚自责的样子，便又劝慰她道：“没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实在不行，我再帮他找一株就好了嘛。”
“哦，那回头我去找找看吧。”
苏瑾想了想，忽然说道：“对了。我记得薏宁他们家就有，我回头去看看好了。”看紫菱依然面有愧色，她又说道：“好啦，没事的。”
“小姐，我也真是没用，还老给你添乱，我……”
苏瑾佯装沉思状，“嗯，的确如此。说起来你好像真的是没什么用哎。”紫菱的眼泪立刻在眼里打起了转，马上就要掉下来。苏瑾像是没有注意到她的表情，自顾自继续说道：“你看啊，让你做什么你都不会，不是没用是什么？”她忽然话锋一转，“但是呢，没有你我还真是寸步难行呢。没有人给我束发，没有人帮我布置饭桌，没有人毫无怨言地陪我到处跑，没有人听我说话帮我保守秘密，还有啊，”苏瑾指着床上的香囊道：“没有人因为我夜里睡不好，就费尽心思地帮我做香囊。”
紫菱眼角的泪顺着脸颊便滑了下来，她觉察出了咸涩的滋味，又有些不好意思，忙用手擦干，仍是嘴硬道：“小姐，你怎么老是一句话不说完啊。”
“傻丫头。”苏瑾说着递了一罐蜂蜜过去，狡黠地笑道：“喏，阿辰给的。”看紫菱发愣，又说道：“他今天出门办事了，一回来就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给我做什么？”紫菱扭捏道：“小姐留着自己吃吧。”
“你当真不要？”苏瑾歪着头笑她，看她一下子涨红了脸。“可惜喽，这么好的蜂蜜。有人送没人收啊。那我就勉为其难收下了。”
紫菱急急道：“哎，我没说不要啊。”
“口是心非的丫头哦，拿去吧。”
紫菱接了过来，又低声问道：“他怎么不自己拿给我？”
“你说呢？”
紫菱想起自己昨日和阿辰拌嘴，赌气不理他的事，便又红了脸，忙道：“小姐快洗脸吧，我去把窗户关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