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阳光安静地洒在干净的街道上，似有若无的蔷薇花香弥漫在空气中，被晨风裹挟着将整座镇子轻轻唤醒。有些早起的小贩已经在各自的摊位上忙碌开来，集市上热闹不已。
穿过喧嚣的街道，再拐过几个弯，便可看到一户人家。青砖黛瓦，朱漆大门，两旁植着成片的白色蔷薇。顺着大红的柱子往上看，楹联的字体苍劲有力，却似乎又带着一份云淡风轻的味道。
苏瑾放下帘子，小心翼翼地下了马车。她站在早晨柔和的阳光下，看着门楣上“林府”两个大字，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笑。记得小的时候，她常常去林家玩。那时候，林家同苏家一样都只是小门小户，哪里有这么气派讲究的门面。不过，林家人的性子倒是始终不曾改变。
“哎呀，苏小姐，你怎么来了？”守门的人是认识苏瑾的，这会儿瞧见她赶忙殷勤地迎上来。
“来看看叔父婶娘他们。”
“夫人昨儿个还在念叨你好久没来了，你今天就到了。夫人看到你，肯定乐坏了。”
苏瑾一进门，林夫人立即迎了上来，一个劲儿地问东问西，嘘寒问暖。苏瑾笑着回答她一个个的问题，不觉已是艳阳高照时分了。
“瑾儿啊，我听说你前些日子去了一趟京师？我跟薏宁她爹这段日子也是一直不在家。”
“对啊，我一回来就过来了的，没想到家里没有人。后来听说你们回来了，店里的事又多了起来。这不，我这两天得了空，就赶紧过来看看。”苏瑾边说边接过紫菱递过来的包裹，慢慢地铺展开来，“我也不知道买什么好，看着这料子做工精细，便想着扯了一匹来给您做衣裳。”
林夫人伸手摸了摸布料，嗔怪道：“你这孩子，没事买什么布料啊，这肯定很贵吧。”她轻轻叹了口气，“唉，薏宁那孩子，别看是我亲生的，还不如你知道心疼我。我现在终于懂了，什么叫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
“哪有闺女不心疼娘的啊，薏宁也实在是因为有了身孕回不来嘛。我跟她住了几天，她问的可都是您的情况，还说等孩子生下来要多回来陪陪您。”苏瑾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只玉镯，递过去，“您看，这是薏宁让我带回来给您的，说是这镯子戴着对身体好。”
“我都这把年纪了，还戴什么镯子啊。你跟薏宁还是太年轻，等你们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明白我现在的心境了。”林夫人接过镯子，撇了撇嘴。随即岔开话题道：“对了，苏桓在京师如何？”
苏瑾将布料收拾好，放在一旁，“挺好的呀。这不要当爹了嘛，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那就好。我一直担心苏桓那孩子不适合官场，他心眼实诚，保不齐哪天就着了人的道了。”
“那不还有薏宁呢么？薏宁那么聪明的人儿。”苏瑾笑着说道。
林夫人冷哼一声道：“薏宁那丫头，也是个没心眼的。更何况，她一个妇道人家，能懂什么呀。她不给苏桓惹事，就谢天谢地了。”
苏瑾在一旁忍不住笑起来，“婶娘，你说你怎么就这么看不上薏宁呢，她可是您亲闺女啊。”
“谁让她不回来看我的。”林夫人说完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好了，不说她了。说说你吧，瑾儿。”
“我？”苏瑾笑了笑，“我挺好的呀。”
林夫人拉住苏瑾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也该找个人家了。你心里，可有人选呀？”
苏瑾支支吾吾半天，终于挤出一句，“现在还不想做这个打算。”
林夫人毕竟是过来人，看她这样子，心里大概也明白了七八分，“瑾儿啊，女人这一辈子就那么长，动一次心也不容易，可不要随便错过啊。你要是不好意思，不还有我嘛。”
“婶娘，我来的时候看到门外的蔷薇开得挺不错啊，”苏瑾脸色绯红，赶忙扯开话题，“整个镇子上，恐怕就数你们家的开得最好了。”
“这不都是薏宁种的嘛，种下了又不会照顾。我闲着没事，就帮着养活了。”提起蔷薇花，林夫人的兴致便上来了，她喋喋不休地讲着如何照料花草，哪些喜阳，哪些喜阴；哪些需要多浇水，哪些不能……苏瑾认真地听着，心里暗暗记下。
“瞧我，一说起这些就唠唠叨叨没完没了了。”
“婶娘是行家，您说这些我可得好好记着。”苏瑾说着瞥了门外一眼，又转过脸来，“对了，婶娘。薏宁在那边一直也很惦念哥哥嫂嫂，我来了这么久怎么没见到他们啊？”
“哦，你来得不巧。他们小两口回娘家去了，要过两天才能回来。”
“哦。薏宁还托我带了东西给他们，我也有东西要送他们。既然他们不在，那我就把东西放下，您回头转交给他们吧。”
“嗯，好。你放这吧。”
“夫人，老爷回来了。”
苏瑾赶忙站了起来，跟在林夫人后面迎了出去。林老爷笑容满面地走进来，拉着林夫人的手便往屋里去。
“夫人，我听说瑾儿来了。她人呢？”
林夫人忍不住笑道：“你也真是年纪大了，瑾儿她不就在这嘛。”
“呦，都说女大十八变，几个月不见，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叔父，”苏瑾看着林老爷和林夫人互相依偎着站在那里，心里觉得暖暖的，像是看见了初春的阳光流泻而下，“好些日子不见，您还是这么爱说笑话。”
林老爷大声笑道：“我呀，也就爱跟你讲笑话。旁的人，可是让我讲我都不讲啊。”说完又正色道：“不过，说真的。咱们爷俩可是好久没在一起说过话了。”
“瑾儿她事情多，也是太忙了。”林夫人帮着解释道。
“瑾儿今天既然来了，那就多陪叔父说说话，把以前的都补上。”苏瑾笑着说出这句话，心里却是一阵苦涩，她从小就爱跟林老爷玩闹，常被苏毅说没大没小，每次她都是吐吐舌头，装作没听见。“喏，叔父。您的两个女儿送您的礼物。”
……
苏瑾在林府一直待到黄昏，临走的时候，林老爷和林夫人到门口送她，嘱咐她有空一定要多来看看。
“小姐，我们去哪？”阿辰握住了缰绳，开口问道。
“善因堂。”
马车缓缓地在街道上走着，穿过行色匆匆的路人，穿过炊烟袅袅的人家，穿过喧嚣繁华的街道。然而，有些东西，却始终穿不过去。
苏瑾手里抱着从林夫人那里得来的芍药，莞尔一笑。林夫人已经把植株整理过了，洗掉了根部沾染的泥土，剔除了多余的枝杈，用布严密地包起来，尽量保持着植株原本的模样。
“小姐，我觉着少奶奶跟林夫人真的很像呐。不仅模样，就连性格也有一些相似呢。”
苏瑾笑着摇摇头，“不全是。只能说有一部分像。婶娘的性子，是经过时间沉淀下来的，薏宁她，还不到火候。”
“哦，”紫菱似懂非懂地看着苏瑾，想了想又道：“那小姐你的性子呢？”
苏瑾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停了半晌，方才回道：“我的性子啊，可能有点像我娘，不过更多的，是像我自己。”
“那我呢？”紫菱立马又抛出一个问题。
“你呀，像谁呢？”苏瑾故作沉思状，有意逗弄她，“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谁呀？”紫菱好奇地问道。
苏瑾故意卖关子，“这个人啊，性格很矛盾：有时候大大咧咧，有时候无微不至；有时候吵吵闹闹，有时候一言不发；有时候……”
“哎呀，小姐，到底是谁啊？”
“紫菱，我就说你笨吧，你还不信。”阿辰在外面忍不住插嘴。
“你知道？”紫菱冷哼一声道：“你以为自己有多聪明啊！”
阿辰嬉笑着说道：“反正比你聪明。”
“那你倒说说那个人是谁呀。”
“咳咳，”阿辰清了清嗓子，认真地说道：“她呀……”
“能不能直接告诉我？”紫菱有气无力地说道。
阿辰本来想再跟她闹一会儿，但是怕她生气，便立即乖乖地说出了答案，“就是你自己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