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奇大、奇高的钢铁建筑忽然就出现在我们的眼前!
这是一座约有四五层楼高的钢铁建筑,桁架结构,周身几乎没有墙体,全部用钢铁管道架设。远远看去,活像是一只巨大的钢铁刺猬,匍匐在地面上。透着一种工业时代特有的宏伟,让人不由得心生赞叹。
我们所在的这个煤矿,属于多山地丘陵地区,刚才进来的时候被一些低矮的小土丘挡着,并没有注意到这个钢铁怪物。
此刻峰回路转,隔离天日、覆压迂回,着实让人震撼。我们几个新来的,望着这座钢铁巨兽足足呆住了有半分钟。
小蔡似乎是早有预料,看着我们发愣的样子,在一边儿抿嘴偷笑,但并不作声。
直到我们缓过神儿来,这才解释说到:“这就是咱们这儿的标志建筑——千米立井。是用来运送上下矿井的工人和设备的。以后你们每天从这里进入矿井,工作完成后就从这里出来。”
我原本一直以为,矿井就像水井一般,是个圆形带着长长腔子的洞,但这个巨大的怪物完全颠覆了我的想法。
蛋蛋在一边问道:“我说小蔡同志,这既然是个井口,为什么要起千米立井这么个怪名字呢?”
小蔡回答说:“在地下不同的海拔,我们都有不同的工作层。而这个千米立井,就是贯穿地下所有工作层的垂直通道。它从我们现在的位置,一直通向地下负1000米的工作层,因此叫做千米立井。”
我暗暗咂舌,负1000米,那得有多深啊。会不会过两年,咱们工人兄弟们努努力,就直接挖到地球另一边去了?
不知道对面的美国人民是不是也在挖矿井,说不定一不小心还能来个地下会师。我正胡思乱想,小蔡开始招呼我们带上安全帽,进入了千米立井的内部。
立井内部的情况和从外面看完全不同,进入之后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四壁没有窗户,但是并不黑暗。走廊顶上的大灯把四周照的非常明亮,甚至有些晃眼。
小蔡解释说这里的环境和地下的主巷道基本一样,都是一条条这样的走廊。
所谓主巷道,就是指从千米立井的位置,到各个海拔水平的工作面之间一条一条的通路。除此之外还有些小巷道,通往那些比较偏远的煤层。这些巷道错综复杂,横竖交通,在地下组成了一张发散的巨网,向外延伸。
不一会儿我们就来到了下井的笼车处。这个笼车,就如同一个简易的电梯,内部空间很大,一次可以容纳二三十人。
小蔡给我们每个人仔细的检查了一下装备,让我们依次进入了笼车里,准备下井。
等笼车一开动,四周立刻暗了下来,先前的轻松、愉快的气氛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压抑与黑暗。潮湿、混合着煤粉的味道直扑而来,呛得我们都咳嗽不止。
在无边的黑暗里,我的情绪也跟着低落起来,一想到自己的余生将要在这种暗无天日的地下,像耗子一样的讨生活,我鼻子一酸,眼泪就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我生怕被蛋蛋他们看到嘲笑我,赶紧用手在脸上胡乱摸了两把。可等笼车停下来,四周的灯打开的时候,我才发现,好多人的眼睛里都藏着泪珠。
蛋蛋红着眼圈说:“他娘的,这井下的粉尘还真是多,都迷我眼了。”众人纷纷附和。小蔡看了看蛋蛋,微微叹了口气,并没有说话。
接下来,小蔡开始带我们在井下负600米的工作面参观起来,这里边除了煤炭就是采煤设备,再有就是支撑巷道用的立柱,实在是乏善可陈。
等新鲜感一过,众人都开始觉得索然无味起来。大约过了个把小时,我们才总算把这个水平的工作面看了个遍,回到了千米立井的附近,准备回到地面上去。
蛋蛋拍了拍我的肩膀问到:“哎?老程,大个子去哪了?”
蛋蛋这句话问的我一愣,刚才走马观花,我心情有些低落,并没有注意到周围的情况。此刻被蛋蛋一问,这才发现大个子不见了。
小蔡数了遍人数,也发觉少了个人,便凑过来问:“大个子去哪里了,你们有没有谁看到了?”
我和蛋蛋都耸了耸肩,表示并不知情。这时候一个并不相熟的小姑娘说到:“我,我刚才看到他好像往那个方向去了。”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是一个较为狭窄的巷道,距离千米立井并不算太远,只是里面漆黑一片,没有半点灯光。支撑这个巷道口的立柱,也不是我们之前看到的铁柱,而是几段极粗的陈木,看上去像是个废弃了很久的地方。
小蔡气得一跺脚说到:“这个大个子,没事瞎跑个什么!这里的巷道错综复杂,很多地方连老师傅都没有去过,这要是被困在哪里迷了路,可怎么办?不行,我去把他找回来!”说着,就往那个废旧的巷道里走去。
我和蛋蛋担心大个子的安全,也抛下留在千米立井旁边的众人,和小蔡一起走了进去。
这个巷道和我们之前参观时看到的极为不同,仅仅能容下两个人并排行走,显得极为狭窄。脚下又有许多大大小小的积水坑,一不注意极容易踩空。头顶的照明灯呢,因为年久失修,没有一个能亮的。
我们三个人只好排成一个纵列,小蔡在前面带路,蛋蛋居中,我来垫后。然后又都拍亮了头顶的矿灯,这才勉强能看到路面,深一脚浅一脚的往里走去。
不一会儿的功夫,就碰到了好几个岔道口。由于我们不知道大个子往哪边去了,只好按个进入寻找。
一开始,我以为大个子只是想要找个地方撒尿,所以才躲进了这个幽黑的巷道,可是走了有几分钟,仍然没有看到他的影子,我不免有些疑惑。这泡尿得有多金贵,以至于让大个子跑进来这么远也没舍得撒?
小蔡则告诉我们说,这种废弃的巷道,多是当年小鬼子侵华的时候挖的,最大的特点就是普遍有许多的岔道,来回迂折,错综复杂。那些不熟悉情况的人走进来,非常容易迷路。大个子八成是出于好奇才进来的,结果往里走的时候迷路了。
我点点头说:“很有可能。要真是这样那可就麻烦了,说不定现在咱们正在和大个子兜圈子呢。”
正说着话,我们突然豁然开朗,原来是进入了一个更为开阔的空间,这个地方足有两间房那么大,里面空无一物,只在中间的地方有个深约半米、宽有丈余的小水洼。里面的水比我们之前在巷道里看到的都要清澈一些,但也没有任何鱼虫生活在里面,想是距地表太远,一般的生物很难到达这里。
我环顾四周,足足看到有六七条小巷道都在这里交汇。小蔡开口说:“就是这儿了,这个地方是这个老巷道里所有通路的交汇点。不论大个子去哪了,总会要经过这里。咱们就在这儿,来个守株待兔!”
我自从来到了矿井下面,就觉得十分的压抑,心情不是很痛快。于是就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发起呆来。
蛋蛋倒是挺没心没肺的,也并不着急,反倒是对这个废旧的巷道满是好奇,这里看看,那里摸摸。一听说或许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人,他索性冲着小蔡问到:“大妹子,你来的时间长,知不知道咱们这矿井地下有什么奇闻异事啊。这巷道里怪闷的,你给咱们讲几个解解闷好了。”
我这会儿正觉得无聊,也附和着让小蔡讲一讲。
小蔡笑了笑,说到:“那好吧,既然你们想听,我就给你们说一个好了。不知道你们听没听说过伥鬼的事情。”
为虎作伥的故事我们都从小就听家里人见过,说的是有些路人被山里的老虎吃掉,就会变成恶鬼。这种鬼死后还要受老虎的支使,诱骗附近的人来让老虎吃掉,自己呢才能获得解脱。这种仗势欺人的鬼,就叫做伥鬼。
我忙问小蔡她说的是不是这种鬼。
小蔡摇了摇头说:“你说的只是伥鬼的一种,凡是那些横死的怨鬼,死后不得超脱,被禁锢在某个地方,想要找人替死的,都叫做伥鬼。我要说的这个故事,也是我听一些老矿工讲给我听的。”
小蔡给我们讲的,是60年代时候的事。那个时候,千米立井还没有落成,职工们上下矿井就需要用绞车和缆绳来运送。
当时有个开绞车的操作工不小心把自己的头发缠进了绞车里,被绞车强大的旋转力将整个人给卷了进去。这种绞车,转速快不说,前段的空间仅仅容得下半个人。那个绞车司机被怪力一卷,又被前段狭小的空间一挤,连带着就把人给整个撕成了两半。
等绞车被急停下来的时候,被卷进去的半个人都被绞成了肉酱。因为现场实在是太惨,这件事在当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我那时虽然还小,但也曾听家里大人说起过。
小蔡接着说:“自从出了那档子事儿,那个绞车就给停了不让用了,连同那个井口也给封上了。过了也没多久,有个上夜班的师傅,上班之前喝了点酒,也不知怎么的,迷迷糊糊的就走到老井口那边去了。恍惚中,就听见那个老旧的绞车,发出了磕啦,磕啦的运转的声音。这个上夜班的师傅定睛一看,只见那个死去的绞车司机,正全模全影儿的坐在那儿开绞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