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大营里,只剩下程瑞生一个人和大蟒对峙。其实蟒蛇倒还不算可怕,关键是它身后的众人,那种阴森、冰冷还带些戏谑的目光,狰狞的面孔,还有死亡般的安静,都让程瑞生不寒而栗。
程瑞生真害怕那只大蟒可以一声令下,指挥身后的众人和自己拼命。
程瑞生的眼神一刻不敢松懈的盯着蟒蛇,生怕它暴起伤人。可看着看着,隐隐地,耳旁边又传来了刚才那种如同低语般的“悉悉索索”的声音。程瑞生只觉得头脑开始发沉,意识也开始慢慢变得恍惚起来。
更怪的是,平日里那些委屈、糟心的事儿,这会儿全都一股脑儿地涌入了脑海,让他有种想大哭一场的感觉。
程瑞生暗叫一声“不好!”八成队列里的人刚才就是被这个声音迷惑了心智,才开始乱喊乱叫,行为完全不受控制。
可是此刻意识到已经晚了,等他再想保持清醒,却惊奇的发现身体开始有些飘忽了。而对面的大蟒蛇也彷佛是刚刚苏醒一般,扭动着身体,不紧不慢的朝程瑞生爬了过来!
程瑞生眼睁睁的看着大蟒贴到了近前,张开了脸盆大的大嘴,露出一对将近一尺长的獠牙,似乎在进行示威,一股恶心的腥臭味直扑程瑞生的面门。
此刻的程瑞生是又急又怕,身体却如同被人点了穴道一般无法挣脱,眼睁睁看着这条怪蟒逼近。这时候怪蟒已经爬到近前,吐出的信子都撩到了程瑞生的脸上!
眼看大蟒就要把自己一口吞下,突然,程瑞生感到一股灼烧般的疼痛感从指尖传来,这股痛感让程瑞生立马清醒了不少,身体也在一瞬间恢复了正常。生死关头,程瑞生来不及多想,再也无法顾及怪蟒身后的众人,举枪、射击,一气呵成。
这种汉阳造79式步枪,造枪的工艺不够精细,弹道有些晃动。可是这恰恰误打误撞增大了它的杀伤力。子弹打在目标的身体里,看似是一个眼,实际上子弹在目标的组织里乱飞,造成一个大窟窿,杀伤力大的惊人。
这一枪,程瑞生几乎是贴着怪蟒的巨口打出去的,瞬间就把怪蟒的半个脑袋打烂了。怪蟒哼都没哼一声,只扭动了几下身子,就此倒地了。
而原本整齐队列的众人,随着巨蟒的死亡,也都呼呼啦啦的躺倒了一片,立时鼾声大作。
程瑞生愣愣地望着地上的蟒蛇出身,直到地上的蟒尸再也没了动静,程瑞生这才来得及喘了口气,看了眼自己的手指。
原来,是刚才为了救豆芽儿菜点的烟头,正好烧到烟屁股了,这才烫了自己一下。程瑞生心里暗道侥幸。真是悬呐,要是烟头晚那么一会儿烫到手指,自己可就被这条怪蟒给吞了。
仔细察看了一圈,见众人都是无碍,一个个睡得死沉死沉的,程瑞生这才把蟒尸从大营里抬了出来,接着月亮地仔细观瞧。
刚才情况危急,光线又暗,只觉得这条怪蟒奇大,这会儿仔细一看,才发现它着实有些不寻常。
只见这条怪蟒较其他的蟒蛇来说,显得短而粗,更是在接近尾巴的地方,有两片像鳞片一样的东西,长得极大,支楞在身体两侧,彷佛两条后爪一般。
程瑞生看的有些心惊,都说画蛇添足,难道这世上还真有长脚的蛇?听老人们讲,蛇生双角就变成了蛟蛇,再生四爪就变成了蛟龙了。然而现在这条怪蟒的头被枪给打烂了,根本看不出是否有角,也不知是不是蛟龙。
可再往后看,怪蟒的尾巴上,竟然还挂着一个拳头大的圆乎乎的东西!
程瑞生仔细一看,不由得轻“咦”了一声。这个圆乎乎的东西是个石制的器物,上边挂着一个铜环,铜环的另一端则生生锁进了怪蟒的肉里。
程瑞生把这个石头器物抓在手里端详,石器中空,造型呈椭球状,表面钻有一排圆孔,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诡异的花纹式样,看不出是什么年代的东西,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器物。
看着看着,程瑞生忽然觉得这些花纹十分眼熟,怎么感觉在哪见过似的?
突然,他猛地一激灵,从怀里掏出那半块家传的镇木,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石器上的花纹,和自己家镇木上的纹路几乎是一模一样,只有些许的不同!难道说这个东西和自己家传的镇木有关?
想到此处,程瑞生心思也活泛起来。当了几年兵的程瑞生也多多少少沾染了些匪气,当下也不二话,抽出随身携带的军刀,就将石器连同铜环一起从蟒尸上取了下来。和家传的镇木一起,揣进了自己怀里,又把营房里的战士都安顿了一番,这才又回到岗楼上,等待去叫援兵的豆芽儿菜。
一直等到天快亮的时候,豆芽儿菜才带着附近的兄弟部队慢吞吞地赶了回来。大家伙儿看到屋里横七竖八酣睡的众人和硕大的蟒尸都不免啧啧称奇。
有个打了多年仗的老兵仔细看了看蟒尸解释说,这是赶上炸营了。有的时候部队里死的人太多,或者把营盘扎到了触怒山神野鬼的地方,就会出现炸营的情况。
一般的炸营,首先都是会发生营啸,就是昨晚众人的那种哭喊,接下来呢,就不尽相同了。有的时候,营里的士兵会无意识的列队集合,有的时候,又会出现兵士昏迷不醒的情况,千奇百怪。阎锡山的晋系部队里,甚至出现过一个排的战士一夜之间,全部自杀的情况,当真可怖。
老兵看着豆芽儿菜说:“这次的炸营,八成因为是把营地扎在了这条怪蟒的地盘,你们这群瓜娃子还要吃人家的儿孙,难怪要来找你们拼命!”
听到这儿,程瑞生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这条蟒蛇说起来和自己并无仇无怨,也是被人逼急了才来报复的,着实有些后悔把它打死了。
可转念又一想,之前那个生死危机的关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时刻,自己要是不杀了它,倒在地上的可就是自己了。心请这才慢慢平静。
后来,这个事儿在当时山东地方的部队上可就传开了。还惊动了当时的山东军阀头子韩复榘,把程瑞生调到济南问话。
韩复榘这个人,虽然没读过几年书,却却偏偏喜欢以儒将自比。还颇写过几首诸如“大明湖、明湖大,大明湖里有荷花。荷花上头有蛤蟆,一戳一蹦达”这类的打油诗,一时间传为笑柄。
但凡这样的人,都比较喜欢做出一副礼敬文人的做派,而程瑞生谈吐、相貌又带着些书生风范,再加上救下了一个兵营的兄弟,深得韩复榘的喜爱。索性把他留在自己的身边,做了个贴身的警卫。程瑞生到这儿才算翻了身,着实风光了一把。
再后来,小鬼子打到了济南府。韩复榘不敢应战,未开一枪,就把部队调出了济南,往南跑路去了。
程瑞生虽然自己是无牵无挂,家族里的亲戚也都早已断了来往,可他到底还是山东人,一听说要背井离乡逃跑,也是万万不能答应。趁着韩复榘调遣撤退、无暇他顾的功夫,自己连夜逃出了部队大营。
这一走,程瑞生就再也没有回头,一直从济南逃到了临沂。在那里,他受到了一个药房老掌柜的收留,安心做起了抓药的学徒。后来又娶了老掌柜的闺女,继承了老掌柜的药铺,在这儿过起了安稳的小日子,也算是重操祖业。
几年的军旅生涯给程瑞生落下了一身的伤病,也让他厌倦了戎马江湖。他给儿子起名叫程诗逸,希望儿子能够修文写诗,做一个谦谦书生。
这个程诗逸呢,也就是我的父亲,也算颇为争气,是个做学问的材料,读书很卖力气。
从学校毕业以后,程诗逸为了照顾老父,回到家乡的小学当起了老师。说是老师,可实际上学校里面的所有的校长、老师还有职工加起来,就只有程诗逸一个人。
那个年代,国家刚刚经历了战争浩劫,百废待兴,教师资源奇缺,像程诗逸这种一个学校就只有一个老师的情况也并不罕见。那个年代的教育工作者,是真正的把自己的青春和热血奉献给了共和国。
然而没过多久,wen‘ge就开始了。程瑞生因为当过反动派,自然是批斗的重点对象。没过几次堂就一命呜呼了。而教师群体不久后也受到了冲击。
课自然是不能上了,程诗逸和附近几个乡镇的老师被集中起来,送到了沂蒙山区去挖洞。当时中苏关系紧张,备战备荒成为社会主旋律,“深挖洞广积粮”的口号深入人心,像沂蒙山这种防御工事有很多。
程诗逸这些反动的臭老九,反正也不能上课,就也一并被派来劳动改造了。
可是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挖洞的工人一夜之间死伤过半,工事就不得不搁浅了。程诗逸则侥幸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我曾不止一次的问过我父亲,那天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每次都会被他严厉的呵止,让我不要多问。
从那次事故中侥幸逃生以后,程诗逸被分配到国营煤矿,从此和煤炭打了一辈子交道。也让老程家冥冥之中和地下的世界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
再后来就有了我了。如果说我祖父是武以报国,我父亲呢,也算的上是文以修身,那么我可是从小就调皮捣蛋、无恶不作了。
掏鸟抓鱼、拿弹弓打邻居家窗户,没有我不干的。街坊邻里见了我这个淘气包,没有不躲着走的,就连街上的流浪猫看到我都撒腿就跑。
我们家是三代单传,我父亲对我也是有些溺爱,对我的淘气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个时候,煤矿工人还是世袭的铁饭碗,父亲退休了儿子顶班,所以我也不愁没有工作。就这么一直晃荡到了20多岁,我父亲因为腰病退了休,我也顺利的接班成为了一名煤矿工人。
我第一次上班那天,天上下着微微的细雨。说来也怪了,以往这个时节是不会有太多的雨水,可偏偏这几天连绵阴雨,有些水库里的水位都到了快要漫过堤坝的程度。
带队的班长给我们这些新来的介绍了一下煤炭行业的具体情况,大体是说要我们拼搏肯干、为祖国四化建设增砖添瓦之类之类的。之后,他就急匆匆离开了,似乎是有什么急事,只留下技术员小蔡给我们安排具体的工作任务。
小蔡是一个十分沉稳的姑娘,高挑、漂亮,即使穿着藏蓝色的工装也依旧风姿绰约。
我估摸着这个小蔡和我们年纪相仿,甚至可能比我们还要小几岁,可是说话做事却十分老成。一边带我们参观煤矿的地面设备,一边熟练地给我们讲解煤炭生产的注意事项,仿佛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种接待工作了。
和我一同来的新人里面,有和我从小一起疯到大的发小蛋蛋,还有个老乡大个子,其他人就不怎么认识了。
蛋蛋悄声对我说:“啧啧,小蔡这妮子长的可不赖啊。我说程果啊,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该自己张罗个媳妇儿了,别老让我们这些当长辈的操心。”
我一听这孙子占我便宜,当下就说:“这不是革命工作尚未成功么。大丈夫不立于世,何以家为。再者说了,我给你娶个婶子,我还不得好好挑一挑啊?”
正在讲解的小蔡听到我们两个扯淡,冲我们说到:“程果同志,郭建军同志,你们两个能不能安静一点,我都快让你们吵得听不见我自己说话的声音了。要不你们两个过来给大家伙讲讲?”我和蛋蛋一阵尴尬,惹得大个子在旁边乐的直呲牙。
一行人嘻嘻闹闹的就这么走了有三五百米,突然,一个庞然大物出现在我们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