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谈十九岁的约定,或许高二这一年会是苦中作乐的一年,苦的是题海战术型的学习,乐的是玩转球场上的篮球。而他,或许因此会过得很好很好。
这里是2012年宣化高中的四月,这里的故事就像林徽因所说的那样:“你是爱,是暖,是希望,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致远楼下的花坛里,开满了三色堇,放眼望去,紫色一片的海洋,就像是蝴蝶谷里的微笑,它们轻声地绽放着,把所有的“白日梦”都散发在了这栋致远楼。三色堇为波兰的国花,相传堇菜花本是单色的,由于维纳斯处于嫉妒心的鞭打,流出汁液才染成了三种颜色,故称为三色堇。红色三色堇的花语是“思慕”,黄色三色堇的花语是“忧喜参半”,而紫色三色堇的花语却是“沉默不语”和“无条件的爱”。
花开在太阳下,等待它的情人,而路人便是它的钟爱。在它们希冀的未来里,脚步匆匆的不再是过客,而是停住。蝴蝶的花瓣就像一位娇羞的姑娘,她不愿在这校园里只有紧张和反复,她也很渴望她的情人,可以少做一道数学题,而出来观望她一眼,或是趴在走廊上的阳台上,或是随身走过她所在的一楼旁。
“这份试卷是谁的?”高二八班里突然传出来一阵哄笑。
“谁在姓名处写了科比的名字?”数学老师王弘无奈地站在讲台上,他的手里抓着一份试卷,正在全班人的面前摇摆。
“我靠,真牛逼,我竟然和科比是同班同学!”许东洋稀里糊涂地在座位上狂笑,还不停地拍打身旁的凌晨,想逗他和自己一块笑。
“是我的。”凌晨竟然举手站了起来,只是他面无表情,并没有该有的尴尬,以及胆怯。相反,他很淡然,和其他人张嘴的狂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而那个瞬间以后,沈嘉昊的笑容也消失了,她惊讶地盯着他的那里,似乎不敢相信这位班长的行为。
“我的天……”许东洋的嘴巴正张到最大级,忽然间就静止住了,于是空气飕飕地直往里面窜,让他的心拔凉拔凉的。
“刚刚谁笑得那么夸张和肆无忌惮的!”赵帆又插了进来,只是这次他没回头,而是故意把后背贴近了许东洋的桌子。
“这竟然是我们班长的试卷,我也真是难以想象啊,快过来拿过去吧,下不为例了,记得以后把名字好好写,别又出现詹姆斯什么的名字来。”王弘老师故意用笑化解了这份尴尬,毕竟在他们所有人的眼里,凌晨是一班之长。
凌晨没有说话,也没有笑,而是直接从座位上走出来,他每跨出一步,班级里就会多一分安静,或许是因为他自己太安静了吧,以至于其他人都不好意思发出任何声音来,怕打扰他的世界。他总是这样,骨子里透露出一种淡然,或许在他自己认为这是木讷,而这木讷经过另一种眼神以后,就变成了众人眼里羡慕的酷。然而这一切,只有他自己懂。
“原来我的同桌是科比,我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啊。”许东洋没完没了,他看着他一脸淡定地拎着试卷走过来,于是忍不住咧着嘴笑,那样子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傻子,蠢乎乎。
楼下花坛里的三色堇随风摇摆,尽管没能飘去每一个窗口,但是它已经试图挣扎过,就为了一次观望和一次留恋。或许在它看来,少年们的世界是少女心的期盼,所以它翘首以盼每一次的下课铃声。
凌晨回到座位后,并没有立即将名字改掉,他看着那两个字“科比”,忽然又想起了昨天的凌晨两点,为了看NBA直播,他反锁房门,眼睛一直盯着电脑屏幕,整个房间就只有那里发光。至于他为什么要反锁房门,那是有原因的。
还记得那一次,2011年的六月,那时候的凌晨即将面临期末考试,凌晨的爸爸凌夜一直很重视他的学业,恨不得每天都要求他可以看书,做题。所以就在那个六月里,他们之间发生了一件小故事。
那一天的晚自习上到了十点半,凌晨是走读生,所以每一个夜晚,他都是自己骑着那辆蓝色自行车回家,这一段路程大概需要十分钟。那晚,他早早地洗漱完,就待在了自己的房间里,那时候已经十一半点了,可他仍旧没有合上《五年高考,三年模拟》这份数学资料,因为他在等一场比赛。只要过了夜里十二点,那么就算是来到了凌晨,然而凌晨有时候是那么的让人难等。
“还在看书啊,今晚挺用功的。”凌晨的爸爸忽然推开了他的房门,睡眼惺忪的样子,站在他的旁边。
“睡不着就再看会。”凌晨低着头,手里还在转着笔。
“你很让老爸骄傲,不过记得早点休息,明天还要早起。”凌晨的爸爸鼓励似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打了个哈欠以后就离开了,凌晨没再说什么,也没有为这个鼓励而回眸一笑,目送爸爸的离开,因为他知道自己究竟在干什么。他的房门被轻声地带上了,这个夜晚,这栋楼,就只有他这里还在亮着。窗外,偶尔传来一阵飙车的声音,拖着很长而又很粗的余音,他一遍又一遍地看向自己左手上的那块手表,时针转动得让人发觉似乎还在静止,没有任何走过的痕迹。不知何时,他趴倒在了自己的手臂上,那盏台灯的黄色光芒一直照着他,光里的热度温柔着他每一根头发,就像是蒲公英的飘絮,在春天里回环。
大约两个多小时以后,他忽然自己醒了过来,第一件事就是看左手上的手表,那表情镇定得让人害怕,不急不躁。终于已经到了等待的时间,凌晨立刻关掉了台灯,回身打开了电脑,电脑启动的声音就像是一次热身,他浑身的血液都随着它的启动而沸腾,然而他的面容一如既往的安静。
湖人队科比布莱恩特的出场,让他的目光更是不能转移,那一刻,他再也没有余光,只有对黑曼巴的注目。这场球赛一如既往的精彩,因为在他的世界里,只要有科比的存在,便就是精美绝伦的一次盛宴,这一场场的盛宴总会让他感到一股英雄的气派,那么的让人振奋。
只是他不像一般球迷那样疯狂,他不会用夸张的肢体动作,也不会用震耳欲聋的呐喊,他只会安静地看,或许他所谓的安静,就是我们的疯狂,只是我们常人无法理解而已。
科比布莱恩特的一次假动作,让他完美地将篮球从对方的裆下穿过,然后一个迅猛绕过对方的身子,一把重新接住篮球,飞地起跳朝那个框里投去,所有人的眼神都聚集在了那只篮球上,或许他们还没有来得及欣赏它的痕迹,就已经听见了它从框里落下的声音,一弹接着一弹。这就是黑曼巴,他的技术就是那么让人出乎意料,让一个凌晨里的少年为之震撼。
“你在干嘛,好小子啊,竟然半夜不睡觉,躲在这里看电视,你作死了啊!”不知何时,凌晨的爸爸突然经过了他的房间,看见他的屋内有着丝丝的光芒,便好奇地打开门进来了,只是一进来就大发雷霆,将凌晨的电脑猛地关上,还拔掉了他的耳机和他的路由器。
“干嘛拿走,我还没看完,爸。”凌晨眼睁睁地望着他将自己所有的东西都没收,却不能反抗,毕竟他是爸爸。
“你要反了啊,不想上学了啊,皮厚了呀!”凌晨爸爸的睡意早已消失,他的两只眼睛里充满着愤怒还有失落,几个小时前,他还以为自己的儿子很上进,而为此骄傲来着,可此刻,当他发现真相破灭的时候,他心里的落差是那么的大,望子成龙是每个父母的心愿,只是有时候太极端了也不好。
“这是两件事。”凌晨从凳子上站起来,一脸的沉静,眉毛间没有任何皱起的痕迹,窗外的光渐渐亮了,只是这里的光似乎开始消失。
“别给我废话,赶紧睡觉去!”凌晨的爸爸拽着他的手臂把他直往床上推。
“够了,我睡。”他的声音听起来那么微弱,但绝不是害怕,也不是妥协,因为他知道以后该怎么做了。
那一天的凌晨三点多,凌晨入睡,只是这一睡并不能让他那么安稳,因为黑曼巴的身影还在他的脑海里打转,一次又一次的运球,一次又一次的灌篮,一次又一次的梦。所以后来,只要是有科比的比赛,他都会反锁门,就算他的爸爸知道他在里面干嘛,也无计可施,任他继续,毕竟他是他的儿子。
“凌晨,对不起,我忘记帮你检查一下试卷了,因为交的比较急,所以才导致出现这个……”下课铃声刚刚响,沈嘉昊就跑来了最后一排凌晨他们这里,只是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旁边的许东洋打断了。
“呦呦呦,数学课代表又来某人这里了。”
“沈嘉昊,你怎么老是喜欢来最后一排啊。”赵帆也跟着起哄。
“没事,反正也没什么。”凌晨课间喜欢看篮球杂志,所以他并没有抬头看沈嘉昊的表情,而沈嘉昊此刻的表情是那么的抱歉和尴尬,抱歉的是凌晨,尴尬的是许东洋和赵帆他们俩。
“赵帆,许东洋,你们能不能每次正经一点啊。”一向只顾学习的学霸杜宇凡这次竟然浪费几秒钟的时间和他们俩搭话了。
“学神竟然课间讲话了,真是世界一大奇迹啊!”赵帆一个没忍住竟然搂住了杜宇凡,在他的衣服上不停地蹭来蹭去,矫情得很。
“不忍直视你俩,操,毁我三观。”许东洋假装双手捂着眼睛,但是透过指缝,他的眼睛依然睁开着。
“凌晨,下次我会注意的。”沈嘉昊还在,她说完这句话以后才离开,那离开的背影里似乎还在说着对不起,头上的那只马尾更像是一朵抱歉的花,只是给错了人欣赏。
十九岁,什么是梦,什么是喜欢,他们到底有没有真正的懂,或许懂,也或许不懂,因为懂的人可以永远说不懂,而不懂的人却可以一直装懂。懂还是不懂,就靠那一个瞬间,没有那一个瞬间,没人敢说自己究竟懂不懂。
致远楼下的三色堇还在,然而在这下课十分钟里,只有一个女孩路过那里,她偷偷地从口袋里拿出那只记忆相机,拍下了它紫色蝴蝶般的微笑,而她也跟着笑了起来,她的微笑那么洁白,就像一朵白花瓣的梨花,在云下跳着芭蕾。
“姚若云,上课了,快点进来。”窗户內,一个女生正朝她招手,示意她赶紧进来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