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惑中,一柱日光,震撼来临。
只见展台之上几位壮汉再次登台,手中各拿一人高的物什,红布盖于上半截,轮廓方正,下半部分露出一截紫色木柱,几番来回,便有十支相同的木柱头顶红盖,在展台上整齐的从左至右一字排开。
安静,还是安静,雅菲非常满意台下人们的表现,这些平日里或富贵云集,或权柄通天的人物此刻在自己的掌控中,不得不按捺着心中的好奇,如同温顺的小狗般等待着自己的开口。雅菲十分享受这种感觉,虽然自己姿色艳美,但谁能知道台上的她此时光彩照人,背后又有多少辛酸?
一个毫无背景的女人,辗转游离在万唐的富贵场上,自己是牺牲了多少啊,压在自己身上的他们了解吗,他们在乎吗?不,他们不了解也不在乎,只有那些个不得已的夜晚自己疲惫的身躯知道。
她看着他们,巴望台上的拍品而不得,像只饥渴难耐、嗷嗷待哺的幼崽,期待着自己雨泽恩降,抛出谜底的骨头。兴奋不已的她像个女皇,感觉时间凝结复又流转,心情美好的她准备宣布懿旨,揭晓悬念。她向身旁黑衣壮汉点头示意,接过他手中递来的词卡,看着他们揭幕而退,举起扩音贝壳放于唇边,转向观众,开口霎那,却像一只浇了冷水的野鸡般,在明亮的日光里愕然呆立。
词卡上没有精彩华丽的拍品介绍,只有寥寥两行,“此十幅字挂为一书法功底颇佳者所书,墨新字丽,起拍价一两黄金。”
全场俱静,举座皆惊,随即哗然之声遍传。
人们纷纷交头接耳,相互询问,强烈的不解充斥全场,满怀期待的人们没有等到震惊的传世之物出现,没有见证到奇迹诞生的一刻。
“这是这次拍卖会压轴之物吗?”温文尔雅者。
“会不会是给大家调剂情绪的玩笑。”尚存理智者。
“你这是在浪费我们的时间!拍品在哪!”接近暴走者。
“滚下去,滚,我备了万两黄金,让大爷我拍这玩意?”这就是已然出离愤怒的人了……
顺利之极的拍卖会在临近尾声时,不可思议的十幅墨字,逗人发笑的一两黄金,还有台上那呆立的主持,让淡定的人们不再平淡,波涛暗涌的展会广场却见明浪翻滚。百多座椅上的大佬,黄金堆砌的底蕴,权势熏陶的城府,让他们没有成为愤怒的海洋,但却感到了挑衅和羞辱。
时间不过一炷香,雅菲却感到了一个世纪的漫长,她望着词卡上的留白,苍白的脑中一片空白,像个白痴一样听着台下的浪花四溅。主持过许多次大小拍会的她见识了各种场面,然而这次必定成为独一无二的经历,方才她将词卡毫无感情的念出时就已经后悔。她习惯于自己台上的自信,也了解出于渲染神秘或者保密公平的原因,很多时候手中的词卡不是预先准备好的,临时交予她的词卡往往预示着拍品的贵重,她有自信能完美掌握拍卖会的节奏,将这份贵重把握的分毫不差。只是这次,欲笑将笑始终不笑的难过,让她不敢回望四楼,只是期待诡异安静的那里能够抛下一根救命的骨头。
四楼,安土拍卖城堡的四楼,红衣女子凭栏立的四楼,有一间房。大型会客室内坐着万唐拍卖会的主席,王安,这个年过五十秃顶的胖子在万唐顶尖名利场上几经沉浮,却始终不曾跌落,靠的就是极善交际,察言奉承。
在两年前才当上主席的他如今可谓呼风唤雨,人生得意,寻常城主国臣见到他都要略卑腰脊,更遑论此时在楼下台上的艳丽短衣女人,得到她不过一年多,但床上了得的功夫让他倍加珍爱,处处珍惜,万唐拍卖会首席主持这位胖子都能给,还有什么是他给不了的?
然而此时看着那个女人在富贵们的声浪中飘摇,他却什么都给不了。他笑容满面,堆积成壑的肥肉下的嘴角的微扯让人不易察觉,看都没看台下一眼,望着桌上两位一男一女道:“圣女英明,此次拍卖会的压轴安排,注定会给万唐拍卖会写下新的篇章,极具特色,波澜起伏的拍卖流程必定会让这些富贵们更加痴迷,这极大的促进了万唐收藏界的物资流通,有利于市场昌盛,市场昌盛啊。”
苏婉轩一如既往的冰冷,没有理会身旁的胖子,美目微眯,看着楼下最后排的男子的目瞪口呆,她心情明朗,情绪轻快,但又有些于心不忍,想起自己昨日询问拍卖会鉴定师那位男子的情况,鉴定师恭敬的评说:“一少年,字外秀挺,字里方正。”对书法喜爱的她又如何不知字如人,不禁胡乱想到,“自己是不是有些胡闹了,毕竟他只是无心之举,虽然第二眼的无礼算为亵渎,但注定一生不会再相见,没有交集,看一眼又何妨。”
自小在圣女峰万众俯首,无人违逆的她并没有狂傲自负的心态,相反在上代圣女的温文教导中成长,有着慈悲柔软的一颗心,但这也不是全部,头发花白的慈祥的上代圣女,经常爱怜的笑说她:“你呀,还是那个永远都长不大的小姑娘。”随后咯咯自笑,苏婉轩喜欢看老奶奶的笑容,但也很哀伤,因为圣女已经很老了,是她很老的老奶奶,苏婉轩通常听到这句后,就会依摇着圣女的胳膊说:“小姑娘好,衣服想怎么穿就怎么穿。”聪慧的圣女又怎会听不出苏婉轩的话底想的是什么,笑容更柔雅。
只是苏婉轩心湖涟漪中,忽觉自己想法的不妥,怎可“看一眼又何妨”,俏脸淡红,随即复然,“罢了,终究一凡人。”
其实在拍卖会还没有发生这一切之前,那时安土别院中苏婉轩便已原谅了陈火。苏婉轩久居圣女峰,但也会偶尔出世,万唐这一代的长微公主便是她不多的凡人好友中的一位,上次出世三月,在皇宫中居住,长微公主便对她说过,安土别院的紫云台,听曲吟诗别有趣味。于是这次来安土,顺道一人就去了紫云阁,只是好巧不巧,在那日遇见了他。
诗会开始不久,头戴帷帽的她独处却不独乐,感受着身旁同龄少女的气息,于四周的笑谈趣事中,她白帷下的面容也会浮现微笑,平日清冷下的心,亦会一展风情,卸下所有,安静的看夏风拂水而来。却不想难得少女一回,就看见了他们踏上浮木进亭。
玉面微粉,作诗一首后洒然离去,再度圣女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