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树城外邪云逼近,平日高高在上的宗门长辈们胆寒心惊,各自升起逃跑念头。
一只金光巨手当空压下,又戛然而止。
“大师,不要耍花招,请注意我的措辞,是魂飞魄散,不是死。不过看在大师出手相助的份上,我允许辱骂我的人再入轮回,偷袭我的老狗必须魂飞魄散。”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大师,请出手吧。”
“……”
辰星看着下方,满意道:“大师修为高深莫测,我远不及矣,不知何时我方能拥有此等修为,不必再借助外力,举手投足间快意恩仇。”
老和尚暗下决心,回去找寻克制五行遁法的手段,暂且让此子逍遥些许时日,将来有机会,定要一举擒拿此子,绝不能让他为祸人间。
“大师,我走了,后会有期。”
老和尚不去看随风遁走的辰星,望向魔域,口宣佛号。
辰星未寻青云无尘两派踪迹,沿官道走走停停,问路寻道,黄昏时分来到毅国皇都四平城。
毅国幅员辽阔,皇都离魔域相隔万里,寻常百姓并没有危机感,皇城依然安居乐业、歌舞升平,一片欣欣向荣。
为何来毅国皇都呢,无它,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皇都最奢华的酒楼飘香楼内,辰星坐在二楼靠窗的隔间,两名衣着华丽披金戴银的侍女沏茶夹菜伺候着,两双俏眼恨不得长在小狐狸身上。
辰星掏出乾坤袋,取出一枚玉璧递给侍女:“劳烦姑娘去趟钱庄,帮我把玉璧换成金银可好?”
侍女接过玉璧,满脸茫然,玉璧乃无暇美玉不错,光看样子就知道价值连城,可她们从不知道钱庄能用玉石兑换金银。
不光侍女不知道,辰星也不知道,他以为在齐安县能用玉钱换金银,皇都肯定也行。其实之前在齐安县玉钱也并非真正流通,只因有人暗中运作,用金银收购玉钱。皇都一年到头见不到几枚玉钱,自然无人做这项买卖。
侍女不明所以,拿着玉璧去问掌柜。掌柜乍见玉璧,心里又激动又忐忑。掌柜姓韩,有俩儿子,大儿子子承父业帮忙打点生意,小儿子有奇遇拜入宗门修那长生之道。小儿子每次回家,都会跟他讲一讲修仙界的奇闻异事,玉钱玉璧他都亲眼见过,知道灵玉不仅是钱财,更是修炼所需之物,小儿子辛苦一年也赚不到多少灵玉,平时修炼都舍不得用。何曾想竟有修仙之人来凡间游玩,还用灵玉换金银,这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必须拿下。
掌柜手捧玉璧兴冲冲跑上二楼辰星所在隔间,脸上堆笑道:“公子,听说您要用玉璧换金银?”
“正是,不然我就要吃霸王餐了。”辰星端着茶杯,看小狐狸在怀里折腾。
“公子您说笑了,若公子不弃,在下愿购得玉璧,断不让公子吃亏,您意下如何?”
“掌柜既有意,倒也省去许多麻烦。”辰星随意道。
掌柜大喜,抱拳拱手道:“据在下所知,毅国内突现魔域,周遭县镇常有修士往来,一玉钱可换十两黄金,在下愿出两千两黄金买下玉璧,公子可否成全?”
“掌柜诚意拳拳,我理当成人之美。”放下茶杯,继续道:“掌柜消息很是灵通,连万里之外的事情都知晓。”
“不瞒公子,犬子幼时幸得高人青睐,拜入仙门。近年毅国遭难,犬子奉命护百姓安危。归家时常与我聊天解闷,叙说仙途轶事,是以在下通晓一二。”
“哦?莫非是青云派?”
“哈哈,犬子能被毅国第一大派看中,是犬子的造化。”
“你要买下玉璧,是准备给令郎修炼用吧?”
“让公子笑话了。”
“父爱如山,掌柜用心了,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区区一块玉璧于仙途而言无异沧海一粟,其意寥寥。”
“公子坦言小老儿感激不尽,可家财万贯又能如何,百年后不过黄土一抔,今我韩家有子得觅长生,小老儿总要做点什么。”掌柜收起笑脸,认真说道,脸上带着望子成龙的期盼。
“那有劳掌柜准备些黄白之物吧。”
“多谢公子成全。”掌柜手捧玉璧视若珍宝,转身下楼。
窗外夕阳西下,行人稀落。
四个伙计抬着两大箱子上到二楼,掌柜将一钱袋放到辰星面前:“公子,这里有些许散碎银两,方便您在城里用度。”
辰星眼睛一直看着窗外,抬手道:“掌柜思虑周全。”
韩掌柜顺辰星目光望去,酒楼外一少年肩扛两具野兽尸体,和帐房先生说着什么。
轻叹一声道:“他是个苦命的孩子。”
“愿闻其详。”
“他名叫林沧澜,今年十六岁,乃毅国神武王林平威之子。其母是神武王府的丫鬟,当年神武王酒后乱性,便有了林沧澜。其母本该母凭子贵,飞上枝头做凤凰,岂料世事无常,林沧澜幼时体弱多病,资质平平,武途崎岖。若换做别家不算什么,纵不能习武,也可读书经商,但在林家,却成了罪过。林家世代以武立足,林家有今日地位,全靠武力和军功。是以林沧澜自幼饱受家族排挤欺凌,母子二人生活苦不堪言,吃穿用住比王府下人都远远不如。从去年开始,林沧澜每隔三五日便出城打猎,在下看他母子二人可怜,能帮就帮一把。哎,世态炎凉,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威名赫赫的神武王府,竟腐溃至斯,怕是有高山将倾之兆。”
“倘无百态,何谓人间。掌柜,你可曾听闻,多少英雄豪杰出身卑微,尝尽人间苦楚。”
“公子看好那林沧澜?”
“世事无常,岂敢妄言……”
三日后,午时,飘香楼外。
“呦,这不是九弟吗,怎么,又来飘香楼丢人现眼?”一锦衣青年拦住林沧澜去路。
“林凌风,少装腔作势,你我心知肚明,我说过,只要我不死,早晚要你们付出代价。”林沧澜目光平静,似是早已习惯。
“笑话,你一个废物能让我付出代价?嗯?贱种!”名叫林凌风的青年轻蔑的看着林沧澜。
林沧澜面容平静,拔出腰间短刀,毫无顾虑刺向林凌风。
林凌风身形晃动,轻易躲过短刀,一拳打中林沧澜胸口,林沧澜侧身倒地,脸色苍白,身体蜷缩如虾子。林凌风抖抖衣袍,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离开。
“不甘心吗?我可以帮你。”
陌生的声音传入林沧澜耳朵,挣扎着站起身,擦去嘴角血迹,低声道:“你是何人?”
“有缘人。”
“我凭什么信你?”
“信不信由你。”
“为何帮我?”
“兴之所至。”
“你知我身世?”
“略知一二。”
“你究竟有何目的?”
“近日闲来无聊,故而想寻些趣事。”
“飘香楼隔三趟街有家宿雨楼,那里有很多趣事。”
“寻花问柳怎比得上弈子牵丝。”
“口气倒是不小。”
“你丹田溃散,经脉混浊,以你的出身和年龄推断,应是人为所致,不想报仇么?”
林沧澜警惕的看着面前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少年人。
“不必这样看我,根据气息判断伤势并不难。”
“你能助我恢复?”
“我不通医术,亦无灵丹妙药。”
“那你还敢口出狂言?”
“我可以指引你踏上另一条道,将来亦有机会恢复身体。”
林沧澜低头沉默不语。
“想通了就来飘香楼找我,我暂居于此,我名辰星。”
翌日晚,飘香楼客房。
“咚咚咚……”跑堂轻敲房门:“辰公子,林沧澜少爷找您。”
“进。”
跑堂推开房门,赔笑道:“辰公子,小的先去忙了,您有事儿随时招呼。”
辰星挥手示意跑堂退下,看向又添新伤的林沧澜,开口道:“想通了?”
林沧澜点头,目光决绝。
“跟我来。”辰星抱着小狐狸走出客房,步离飘香楼。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大街上,辰星边走边给林沧澜讲述修行之事。
“你对修行所知几何?”辰星问道。
林沧澜跟在辰星身后,不假思索道:“高手以一敌百,猛将一骑当千。听闻有世外高人,可力拔山河、剑破苍穹。”
“答非所问。”
林沧澜脸色尴尬,吱吱唔唔道:“有练拳脚、练刀剑、练气、练……”
辰星打断林沧澜道:“你生于凡俗,无高人指点,于修行懵懂不知,错不在你。神洲浩瀚,我虽比你多懂一些,亦不过池中鱼、井中蛙。”
“修者有二,其一炼体,其二炼魂。修者多炼体,凡人习武练气,修仙者悟道炼神,皆以炼体为本,炼魄佐之。人之力气源于体,精神源于魄,然魄需依体而存,故人之身体亦称体魄。魂者,命之根本,思、觉、精、神之始。魄者,依于体,从于魂,伴魂而生,随魂而灭。魄,引魂入体,生也;体衰、魄弱,魂离体,亡也。魄,连魂接体,故炼体可强魂,反之亦然。惜炼魂之法罕有,世人不得其法,唯炼体尔。体,五行聚之。炼体,需引天地五行灵气入体,通经疏脉,固脏腑,淬筋骨,汇精气于气海,丹田壮,则体强,遂魄健,可得长寿。体魄脱凡化仙,可得长生。”
林沧澜呆呆发愣,乍听浅显易懂却闻所未闻的言语,突然意识到自己将获得难以想象的机缘。
“魂魄,阴阳二气所化。炼魂,需纳阴阳之气以铸魂。魂之有三,一曰天、二曰地、三曰命。《易经》有云:‘易有太极,是生两仪。’夫两仪者即为天阳、地阴。天地二魂,应天地阴阳而生,乃为命之源。命魂为阳,魄之主,命之本。魄之有七,一魄天冲、二魄灵慧、三魄气、四魄力、五魄中枢、六魄精,七魄英,皆为命魂所属。纳太阳之气铸天魂,纳太阴之气铸地魂,纳少阳之气铸命魂,阴阳二气经命魂而铸七魄,此为炼魂之法。体强,得长生;魂强,得不朽;体魂皆强,可得万劫不灭。”
见辰星话毕不语,林沧澜忙问道:“如此说来,炼魂岂不是比炼体好?”
“非也,炼体炼魂皆为大道,无高低上下之分,只有适与不适之说。惜因炼魂不易,魂之一道日渐式微,古时功法多失传,今兮,炼魂者已凤毛麟角。有魂道天赋者多不得入门,唯炼体求道。《易经》又云:‘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即五行所显。《道德经》有云:‘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一为太极,二为阴阳两仪,三为阴阳和合,乃四象也,阴即太阴,阳即太阳,和合即为少阴与少阳。三生万物,万物之本,是谓五行。体,五行所聚;人乃万物之灵,炼体求道,实为天意所向,是以炼体易。魂魄,阴阳二气所化,近一而远道,近三而远万物,是以炼魂难。”
“莫非,我即使炼魂,也未必有所作为?”林沧澜略感失望。
“以常理而言,你的资质更宜炼体,而非炼魂,我看得出来,你重伤之前的体质,堪称天骄。但是,你别无选择。”
林沧澜默然,他已经走投无路,所以才会找上素昧平生的诡异少年。
“若我所料不差,你没有太多时间慢慢修炼,想你死的人应当不在少数。”
林沧澜无言。
“魂道一途,我予你两条路,缓慢修炼,或者,拼死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