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司马祎远远的望着宫殿，虽然面不改色一脸的泰然，只是额头的细汗还是出卖了他，微微擦拭额头，心中早已是千折百转构划着种种计策。
那书简......虽然内容皆是《左氏春秋》和先代遗留书简中的内容，并未出现父亲的言论，可是那章法编辑布局，他不会认错，绝对是父亲的书稿！只是被有心人抽去了父亲所写的部分，在此偷偷流传而已。
那个有心人......再一次望向宫殿，如若这次能够化险为夷，他一定要好好问问那个“有心人”！
宫殿之内，司马頔始终噙着好看的微笑，仿佛这一切真的和他完全没有干系，他只不过是一个看戏的旁人。
刘弗看看书简又递给了高牧。
高昂起胸膛，刘弗端起气势，玩味的看着立在殿下一派忠臣义士样子的司马頔，“司马頔，卿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如今书简已经摆在面前，陈放太史府的书稿，即使是百官之中也并不是什么人都能私自去看的，可是如今竟然大摇大摆的出现在了集市上。
司马頔，好啊，好一个阳奉阴违，竟然在层层监视之下还弄了这一手！
司马頔缓缓抬起眼眸，看着眼前皇帝恨不得双目吐火烧死自己的架势，沉敛气息收起笑容，毕恭毕敬躬身行礼。
“臣自然是有话说。”
司马頔缓缓跪下，一副蒙冤受屈的表情，重重磕了一下，“陛下明鉴，此书简并非先考所书，而是别有用心之人假托先考之名，从先代书稿留存中节录成册的啊！”
“此种别有用心之人，为的不过是哗众取宠，毁的却是先考的声誉与臣的一片忠心！”
司马頔恨不得句句含泪，高声控诉着那人的用心险恶。高牧看着司马頔一声冷笑，真是好演技，眸中含泪还能字字珠玑声声出血，演出了一派拳拳赤子忠心。
无视了高牧的不屑，司马頔恨不得指天发誓，句句还带着声讨之意，“臣恳请陛下彻查此事，查出究竟是哪位人在此破坏先考与臣的名节！”
刘弗扶正衣衫也难以抉择判断，询问的眼光又看向高牧。
高牧走出来，举着书简，“太史君长口口声声说不知情，不知为何方才在集市露出惊恐神色？”
“先生勿要妄加判断，我不过是因为看到太史公书一时闪神，试问哪个为人子的看到先君书稿不会有所流露，那时我可根本就没有看到内容！”
司马頔说着又转向看着皇帝，“臣只有在看了这个书简内容后才知道写的是有多可笑！”
刘弗微微点头似有动摇之色，高牧忙又上前一步，将书简递与皇上，转而怒目看着司马頔，“这个书简即使都是出自先代遗留，可是段段之间，章章之间毫无连贯，分明就是被有心之人抽走了容易暴露的部分！”
司马頔也似有愠色，提高了声音怒斥，震颤的整个屋殿都在发抖，皇帝也差点惊吓。
“先生休要血口喷人，，什么毫无连贯便是被有心人抽走的，我看分明就是无甚才德之人的胡乱拼凑！”
“太史君长可否叫太史府的人拿来原稿对比一下？”高牧也是步步紧逼丝毫不退让。
司马頔将头一扭，眼神中流露出哀伤与悔痛，戚哀的神色尽数被刘弗看在了眼里。
“先生忘了，书稿已经被烧了。”
司马頔颤抖着伸出手，看着皇帝，声音也有些哽咽，“被臣这手亲手烧了，如今原稿已毁，又来这冒充之书败坏先考声名，臣已不孝，但是此事臣一定要追查下去！”
看着司马頔一句一句的辩驳之言，一举一动的神情，高牧恨不得给他重重的鼓掌，眼前这个人虽然年轻却是不简单啊，他的巧舌如簧完全要掩盖了隐藏下来的心机。
“是与不是不如叫殿外之人也对质一番如何？”高牧勾起邪魅的微笑看着司马頔。
抬眼看着他，司马頔也同样报之以微笑，轻道，“好啊！”
赌，便赌这一把！
这殿外之人便是等候多时的司马祎，兄弟二人从始至终都没有来得及再多说一句话，没有来得及串通一气，高牧倒很放心，希望能诈一诈他！
若是被自己的兄长不小心出卖，不知道那将会是怎样的一个场面。
司马祎走入殿中远远的就倒身相拜行礼。第一次进入这大殿却是这个光景，司马祎心中自嘲，扫了一眼前面，弟弟一脸蒙冤受屈不服气的表情跪在地上。
“小人司马祎拜见陛下！”
“走进一些！”早听闻司马家还有一个才华横溢的长男，今日才得见，刘弗对司马祎也是颇感兴趣。
司马祎自是不敢拒绝，只是又躬身拜了一拜，“小人相貌丑陋怕惊吓了陛下。”
皇帝的态度倒不容拒绝，司马祎没法只好进前，刘弗左右打量着他们兄弟二人，除却他脸颊上的伤疤，司马祎也是生的端正有一派儒雅风采，与司马頔也是七分的相像。
使个眼神示意高牧进前与司马祎对质。
高牧手捧起书简，笑得奸险，“先生可知这书稿是否为司马公所作？”
“小人还没来得及看书简，自是不知是谁所作！”司马祎眼皮都没抬一下，此时只能周旋自是不能全盘托出实情。
“那先生缘何有所顾忌不敢给己身相看？”
轻笑摇头，有些好笑意味的看着高牧，“君长误会了，小人是因为看见了太史公书四个字才买下的，虽然小人还没有看，不过君长难道认为小人敢拿先考书稿去赌么？”
“先考书稿十年不得流传，如果那书简真是小人愿意用生命护之！”
“不敢给君长相看不过是小人下意识的表现，发乎情而已，最终不也是送与君长了么？”
高牧轻轻点头更走进了一步，“守护书稿？先生难道不知这书稿是先皇就下旨封于延阁的么？”
司马祎不徐不疾指指自己脸上的伤疤，“小人当年就是为了护书毁了面容，葬送了一生前程，如今再守护不过是再葬送一条命罢了！”
“不过小人怎敢违逆圣意，自然是将书简交给了君长！”司马祎躬身行礼，说话也是平平缓缓谦谦有礼，只在说道愿付出生命时才表现出一丝凛然慷慨之气。
高牧见主上也无不悦之色自己便更不好反驳只得将书简递与司马祎让他辨认是否为真正书稿。
司马祎上下状似认真的扫视了一遍，尔后笑意更盛，“看来是小人错认了，不是先考所作。”
“哦？”高牧玩味笑笑，“所出何处？”
“这些言论具是先代战国遗留以及左传中的言论，并非出自先君之手。”
“先生所说与太史君长所言相悖啊！”高牧侧眼看了一眼司马頔，司马頔怒目瞪着他却也不敢又过分动作。
高牧也是老奸巨猾，竟然当堂匡司马祎，刘弗一言未发，静静的看着。
司马祎低眉思索，承认是太史公书的话，司马頔断不可能说出来，此番想是有诈！转而再次抬头看向高牧，笑意不减。
“此皆是出自先代之书，小人具能背诵章节，君长若是不信也可以找来原稿对照！小人倒是不明白了，太史令认为是出自哪里？”
说着还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司马頔，只是司马頔故作镇定的根本没有看过来。
“先生可真是高才，学识渊博。”高牧虽是夸赞之言，可是言外之音尽是嘲讽。
司马祎挺直了身子，对他躬身行礼，“君长说笑，小人学识不过是先考悉心栽培的结果，小人不才幸而自小从上大夫兒宽习《尚书》儒经，后又从高士挚峻学习百家杂语，十七岁入太学习五经六艺，虽未能入仕报国却自有一番壮志热情！”虽是谦逊之言但句句透露的是骄傲自豪。文人自谦却傲骨不折！
“不过太史令可是说此书简为别有用心之人抽出司马公之语节录出来的啊！”高牧说着还不忘斜眼看司马祎的反应。
司马祎只是铁了一颗心，自是什么也不会说出来。
闻言，司马祎更是冷笑，“太史令治史修书，怕也是被人间父子之情蒙蔽了双眼，犯了这样一个错误，此书简只是无甚才德之人胡乱拼凑而已，不过籍了先考一个名号！”
“小人，先前不也是错认了么？说到底不过都是父子天性的真性情，有时候，感情真的会扰乱我们的判断！”
听闻长兄如此回答，司马頔已经悬在嗓子的心才稍微沉了沉，幸好，幸好长兄如此聪慧通透！此时如果有谁将手置于他的胸口一定能感受到那剧烈的心跳，想不到高牧竟是如此狡诈，定要让他万劫不复么？
高牧左右绕过司马祎，还要出口相问却被主上一声喝断。刘弗揉揉眉心，此番闹来闹去不过是个笑话！若不是高牧是霍光的人，他也不想如此大费周章。
高牧被呵斥自然是不服再次上谏道，“不如请来看过《太史公书》的贤良过来辨认！或者拿此书与太史君长所书其他书简对比辩一辩字迹！”
主上还没有表态司马頔已是怒目而上，此番若真是叫那帮贤良过来保不齐真会露馅。
“先生便是如此信不过我，还是别有用心？”
“先生若是执意如此大费周章，想毁先考英名于一旦，不若我们就此立誓如何？”
再一次揉揉眉心，刘弗重重拍了一下几案打断了二人，这天下究竟还有没有人将他放在眼里！
“此事已经昭昭，无须再议！卿二人只需携手查出是出自谁之手就好了！”
“可是陛下......”
“朕便看过书稿，怎么卿连朕也信不过么！”高牧原本还是不甘心却被皇上一声给喝了回去，再不敢多言。
退散时，高牧还是阴沉着脸攥着书简，司马頔挑眉看向他没有露出过多自得的表情，只是伸伸手，将书简要了过去。
夕阳西下，两道身影共同慢慢走回家，这条路他们兄弟二人相伴着走了十几年，此番还是第一次如此平静无言。
只是平静的背后，是两颗颠簸震颤的心，是滚滚翻滚的情，有些伤疤又被揭了起来。
直到走进家门，司马祎关上府门，才看向司马頔，拿过书简在眼前轻晃，“郎可要好好和我说一说了！”
司马頔心中一颤，整个身子都有些僵直，认命的点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