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东方良得知那天消息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东方子琪的肚子愈显,给了司马頔更多的借口可以夜以继日的留在书房工作。
东方看着丈夫整日如此操劳,从她成亲后就发现即使有时她能缠着他早些休息,到了晚间他还是会悄悄起来点起书房的灯火,只是他那书房从来都不让人进入,他究竟一直在做什么也没有人知道。
若不是前几天高牧跑到府上来与司马頔争吵伪书稿的事,东方子琪甚至都不知道曾经发生了那么惊险险些丧命的事。
只是事后司马頔一如既往的没有任何解释,两人间的气氛仿佛一下子降到冰点,他的工作只有越发忙碌。
司马頔依旧是那个温柔体贴的丈夫,虽然操劳却总也忘不了对子琪的照顾,可是他的脸色却越发灰败,东方甚至有几次偷偷看到司马頔扶着门框站立不稳,记忆力似乎是随着他的身体也一并衰退下去,不过是二十五岁的年纪,可是司马頔已经显出了苍老之态,有时出门甚至会忘记重要的书简。
他总是这样,什么也不愿意让别人分担,子琪绞着衣袖,又心疼又气,沉吟犹豫了几天,最终心一横找来了父亲。
东方良是脚底生风兴冲冲就赶了过来,休沐的日子,司马頔一大早就一头扎进了书房,心中计较着高牧,和如何嫁祸出去的事情,东方良的到来确实杀他一个措手不及。
“外舅?”慌忙离开书房,还不忘将房门掩好。
东方良拽住司马頔一分也不停息,上来便是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郎最近究竟在做什么!”
司马頔扶住他的手一颤,目光躲闪过去,“小子没,没干什么......”
不料东方良突然怒发冲冠扬袖将司马頔甩开,怒目看着他,“没干什么?那个书简是怎么回事儿?”
下意识的想往东方子琪在的屋子望一下,被东方良一个断喝给吓的脖子一缩。
“与子琪没有关系!现在都传遍了集市上出现冒名的《太史公书》!”
司马頔摸摸鼻子,没想到这么快就传出去了,看来要加紧速度了!“那个小子一定会彻查到底的!”
“书稿究竟怎么回事儿郎最清楚!”
“我?小子不明白......”司马頔脸不红心不跳一脸无辜。
东方良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他说的话一句话也不可信!
“頔郎,这件事郎瞒得过别人,瞒不过我!”东方良定定看着他,让司马頔心下发毛的赶紧别过头去。
他自诩是了解这个女婿的,况且这件事本来也没有多少人相信他说的话。
“这件事情郎做的如此大胆,想不到汝这几年竟然在做这些么!阳奉阴违?”
“还有郎整日在书房的事情,是在谋划?还是在做什么?郎还年轻,这天下的人有多少是郎根本就算计不了的!”
司马頔微微颔眸,沉敛起神色,躬身道,“这些小子自然是明白,小子自知才疏学浅不敢忤逆。”
“那汝便给我看看,这书房中究竟藏了什么!”东方良定定的看着司马頔,司马頔双手藏在袖中微微颤抖。
“外舅,我......书房中杂乱堆满灰尘,外舅还是......”
谁知东方良根本不理会越过司马頔便要去后院的书房,司马頔惊吓之余忙用手去拉,一个用力险些将东方良牵倒。
“外舅......”
“外舅,便不要再为难小子了吧......”司马頔头冒虚汗,一词一句仿佛都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今天真是糟糕呢,头又剧烈的疼痛起来。
东方良定定看着司马頔,从他眼神中似乎读到了戒备,疏离,隐隐的惊恐。原来他还是未将自己看作家人!
东方子琪看到这边杂乱却也完全插不上手,只能绞着衣袖远远看着,不能上前,如今也只有父亲能劝住她的丈夫了。
“郎当真是不能让我看?”
司马頔沉吟着微微垂下头微不可查的摇头。
东方良叹息一声,甩袖拂开司马頔拉扯的手,颦住眉头语调中带着一丝凄然决绝,“好,以后郎的事我都不管,这次却也是老夫多事了。”
“外舅......”多事?怎么会?这世界上他的亲人已经不多了,哪一个他都倍加珍惜,只是......
东方良走得急,司马頔脚底虚浮追赶不及,一个踉跄更拉远了距离,急火攻心却又不知该如何解释,高呼一声,终于坚持不住两眼一黑晕死过去。
仿佛回到了幼年时郊外的那个小丘,阳光还是那么的温暖,绿草青青柔柔软软,他们一家也曾去那里踏青啊!
“阿翁......”山丘上高高的背影,那样的坚挺,立在那里,影子被拉得老长。
只是任凭自己如何呼喊,父亲也不曾回头,司马頔拼命的追赶却越离越远,“阿翁!”最后一声几乎带了哭腔。
一记耳光重重打在他的脸颊,是火辣辣的疼,抬眼看见母亲泫然欲泣的目光。
“不孝子,郎为什么要烧掉汝阿翁的心血!”
“小子......对不起,小子不孝,不孝......”
一声沉重的叹息,终于转过头来幽怨的眼神看着司马頔,“汝走吧......”
“阿翁,阿母!”司马頔跪在那里拼命的向前追赶,抓在手里的人一下子就离开了越来越远,司马頔的脑袋剧烈的疼痛仿佛要撕裂一般整个人也陷入了无底的漩涡,窒息,不能喘息,周围一声声都是周围人的声音,七嘴八舌的。
“叔郅,那书稿是先考,从你出生那年开始写的,一写就是一辈子......”阿姊的声音还带着微微的颤抖,幽怨的眼神不停的在他眼前飞过。
司马祎与杨敞并排站在一起,眼神中难掩失望,“好,郎自有一套处置办法,今日便是为兄的为难了!”
“以后郎的事我都不管,这次却也是老夫多事了!”东方良拂袖愤怒的眼神一遍遍刺痛着他的心。
不,不是的!
司马頔想呼喊,可是张着嘴什么也说不出来。
“呵呵,司马頔汝究竟都在谋划着什么己身可都知道了!汝还想欺瞒皇上?欺瞒霍光?”
“司马頔!卿可真有胆子,竟然阳奉阴违!”
“卿想书稿留存朕偏不让,烧了,全部烧了,卿有多少,朕便毁去多少!大汉答应留下书稿,卿却千不该这般玩弄朕!”
“抓住他,押下去!司马頔汝想一世清白朕偏要让汝屈辱活着......”
不,不可以!
剧烈的喘息,整个人都在颤抖,一切都是那么真实,真实得令他颤栗!
环视四周,在自己的居室,医匠正在收拾着诊疗的东西,听到动静才转过身来,见到司马頔转醒微微舒了一口气。
“君长可好些了?”
看见为自己诊治的疾医,司马頔也是长舒一口气,幸好是曾经给自己诊治的人,想来他是不会与自己的妻子多说些什么的。
“我,如何?”
医匠叹一口气,上次给他诊治就不容乐观,现今看情况,他是一点没有按照自己说的做罢!
“君长若再不知休息如此操劳,恐怕......”
“恐怕?还能坚持多久?”司马頔毫不在意仿佛只是在商讨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怕是撑不过两载了......”
“两年么?”司马頔将头埋在掌心,苦笑,两年够了......
“君长如果再......”医匠急切的拉住司马頔,焦灼的想去劝说却被司马頔打断。
“我知道,这次君说的頔一定会听从,帮我开些调理的药吧!”
医匠定定看着他,有些不太相信,但终是无法只得提着药匣去开药。
守在门外的东方子琪与东方良得知司马頔转醒一个个都是急切的就聚到了他的榻前,东方子琪转悠两圈,吩咐了婢子,自己还不放心,一定要亲自给丈夫熬些补身子的膳食来。
东方良坐在榻前拉住他,眉头紧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司马頔微笑,“外舅可曾看了?”
东方良打量司马頔两眼微微点头,都看了,只是......
“我什么也没发现,頔郎,书房很干净,太干净了!”
“小子......”
是什么让眼前的司马頔小心翼翼到这种程度,那个书房干净的诡异!
东方良微微闭上双眸,“我与彼是一生的挚友,郎让吾如何眼睁睁的看着挚友之子一步步踏上一条不归路,郎让我百年之后如何向彼交代!”
“外......”
“郎什么也不用说了,老夫如今也不想知道,但郎要知道,不管汝要做什么,老夫都会不遗余力帮助郎!”
看着眼前头发已经花白的人,心中千般的委屈百般的隐忍一下子都涌上心头,再也抑制不住,伏在东方良怀中失声痛哭。
苦,真是太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