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大喜大悲似乎也不过司马頔这般,只是,这个孩子,也许在司马頔看来并不是什么乐事。
他不过是在拿命相搏,稚子无辜却有可能会被他牵连..
司马頔将一切的忧思全部压在了心底,面对着妻子露出的都是温柔的微笑,越发照顾起东方的身子来。
医匠开的方子还有一些补身子的吃食,都要准备齐全,不放心下人去做的司马頔甚至亲自去采购。
休沐的日子,司马頔身后还跟这个尾巴..
暗暗回头看了一眼若无其事跟在自己身后皮笑肉不笑的人,杨耕升迁到了侍御史,霍光便派下了霍府长吏高牧来继续盯着司马頔。
不愧是霍光亲选的人,果真尽职尽责,司马頔心中冷笑,今日刚到北市便很“凑巧”的碰到了他,便一路絮絮叨叨和他聊到这里。
哀叹自己终于不幸被霍光盯上的同时,不禁也为小皇帝抹把心酸泪,自己这等无权无势的小小末吏文官他都管制不了,还要被霍光把持。
“吾是来看看有没有什么新的书简,再为拙荆买些药材的,不知先生所来?”
高牧躬身行礼,笑意轻浅,“不过是图个热闹,今日集市较大便也想着能不能找到什么圣贤之书!”
司马頔只是轻轻一笑,没有答话,自顾自的左右看着有没有钟意的东西,高牧耸耸肩一脸无所谓的如司马頔一般四处搜寻着自己想要的东西,只是那路径总是很凑巧的与司马頔吻合。
最终司马頔停下脚步还是因为在人群中看到一个伫立的身影,侧对着他恭恭敬敬的站在那里,面对着眼前人唾沫横飞的指责眼神依旧温和,不急不躁。
自从上次一别,拜这次集市的福,兄弟二人才又一次碰面。
只是司马祎显然还没有看见小弟。一个内官气势汹汹拿着一个雕工精美的玉匣,趾高气昂拍打两下司马祎留有伤疤的面颊,司马祎只是微微颦了一下眉头,并没有说话。
“此等雅物汝也想与我来争?”内官看着司马祎的眼神都透着不屑。
面对着眼前的人司马祎也不想过多招惹,“是己身失礼冲撞了君长!”是宫廷的浮华扭曲了他,还是官场的人事浮躁了他,不得而知,只是看着眼前的内官不过仗着侍候君主便如此横行,道德似乎完全颠倒,是非亦被扭曲。
虽是如此,他也不过是位可怜之人,进一步,论年岁也是年长的人,司马祎自是敬之,自己认个不是,恭敬相待只求息事宁人。
却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内官轻抬眼眸上下打量着司马祎,再一次扫过他脸上的疤痕时露出一个仿佛被惊吓恶心到的表情。
“冲撞?像汝这般,行走在大街上,对谁不是冲撞?”
司马祎轻笑有些自嘲道,“君长所训的是。”
内官嘁了一声,鼻子仿佛要翻上了天,一眼看到司马祎始终护在手中的书简来了兴致。
“汝这般还看书?”说着一把探过来抢过书简抖动着,冷笑一声,“真是唐突了圣贤之书。”
看着那人粗鲁的动作司马祎本能的上手去护,眼神中尽是紧张小心翼翼,看着书简仿佛在看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再转而看那内官时,眼神不再恭敬和善,而是渐渐蒙上一层怒气,拧起眉头。
看见司马祎露出不耐的神色,内官刚想出口嘲笑,却被一阵别有深意的咳嗽打断。扭过头才看见司马頔负手站在不远处,司马祎也闻声看过去,目光在弟弟身上稍有停留,神色转瞬暗淡下去。
看见司马頔内官也没见多少恭敬之色,只是垂下手来并未施礼,挑眉道,“太史君长?不知君长也有兴致赶此集市?”
司马頔冷笑也丝毫不给面子,“怎么?我便不能来了么?是否也碍了阁下的眼?”
“君长说笑,仆不过是在训诫莽撞恶民。”
“哦,是么?”司马頔笑意更盛,转而看向兄长,他们兄弟二人,不用细看,便是粗略看之,从五官样貌到举手投足的气质,虽是一个温润如玉一个锋芒必露,但还是能看出来是有七八分想象的,相貌肖母多一些,气质承父深一点。
“长兄向来谦谨,不知是如何得罪恶了阁下?”
闻言内官有些吃惊,眼神尴尬的在二人之间扫视,想不到这二人竟然是..
“朝中尽人皆知我兄弟二人,阁下竟然不知?还是说阁下故意为之?”
司马頔说得声音很轻却令内官心头一震,连忙赔笑,“君长真是说笑了,此番真是仆有眼无珠冲撞了贵人。”
司马頔像听到了什么笑话,冲撞?真是好笑!伸手拿过被内官摆弄在手中的书简,笑得有些瘆人,“原本这匣是我托长兄买的,既然先生喜欢便送与先生便是,只是这书简,先生还是不要夺己身所爱才是!”
“毕竟圣贤之书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读的,阁下说呢!”
司马頔说的阴阳怪气,内官头冒冷汗,只是眼神中依然没有太多恭敬之色,“那便多谢君长好意。”
“仆与令尊也曾共事,真是不知司马公竟是有两个好儿子呀!”
内官说完这话,眼见着眼前的两个人都是瞬间变了脸色,他反倒轻笑起来,躬身行礼,“仆还有事,便先走了!”
司马頔横眉看着他,极力压制心中翻滚的怒气。
看着渐渐行远的身影,司马祎才收回目光转而投向司马頔,古语有云,守身勿羞父母,司马頔纵使为自己出头,只是锋芒太过了些终究还是辱及先人..
叹息一声扯出一个微笑看向弟弟,“想不到郎也来了。”
司马頔小心翼翼的看着兄长那神情就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他还是很能吃准长兄的,一般自己摆出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长兄肯定心软。
果不其然,司马祎又无奈叹息一声,接过书简,“听闻阿妹有孕了,我也是想买点什么好送与伊。”说着还露出一个抱歉的表情刚刚挑选好的玉匣被拿走了。
司马頔倒是无所谓只是对长兄小心维护的书简感兴趣,不知是什么会让长兄视若珍宝。
只是司马頔还未开口一直看热闹的高牧却先插进了话,“不知先生淘到了什么好书,我看着真是维护的紧呐。”
“不过是一些古籍。”司马祎一脸轻松似乎也看不出什么来。
高牧眼神飘乎进一步躬身道,“我才疏学浅,早听闻先生高名,既然被先生看重自然是好东西,能否借己身一阅增长些见识?”
“只是前朝古籍怕是入不了阁下的眼。”司马祎盯着眼前高牧,猜想他也定不是寻常的人,竟然令弟弟都十分忌惮,一面推脱一面也在心中权衡着要不要交给他。
高牧摇头笑笑,“先生切莫说笑。”
这会儿司马頔就是反应再慢也能想到书简必定有问题,还未来得及出言干预,司马祎已经一转手将书交了出去。
打开竹简,看竹简样子,还没有历经多少岁月的沧桑,是个年轻的书简,再看内容,似是战国史书内容,只是这醒目几个字倒让高牧来了兴致。
摊开书简,一脸遗憾的表情看着司马頔,“君长,这个我可就不明白了。”
看着那四个字,司马頔轻轻闭上眼,一副生亦何欢的表情,转而露出一个微笑,没有言语。
密密麻麻的字,只是那四字太过醒目----太史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