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夏之末,深夜起了一丝微风,将白光的炽热一扫而光,未央宫的一角,丹崖殿内,还有饾饤烛光。李少君一袭白衣长衫,闭目,静坐。
整个未央宫沉睡了,夜的魅影笼罩着整个宫殿,这一刻的整个宫殿,沉寂,宁静,犹如沉睡的美人,没有争夺与算计,魑魅魍魉也不愿在如此安详的地方游荡。是的,如果没有游荡的灵魂该有多好!
“咯吱”一声,这是万籁俱寂世界中的唯一一点声响,是丹崖殿的侧门开了,黑夜里展开了另外的世界,闪进一个黑色的身影。
“你来了。”着白衫的李少君依然闭着眼睛说道,他在这里等他已经等了很久。
那黑衣人,笼着长衫,从头到脚,与这夜色一样神秘,沙哑着嗓子说道:“少君等我多时了。”李少君用手一指,示意他落座。
两人低声交谈,恰似黑白无常行走在魅夜。
午后,麑尘小睡了一会儿,这恼人的午后,竟连一丝风也不见,她在榻上辗转反侧,好一会没睡着。青奴早在一旁打起了瞌睡,手中的羽扇早已滑落在地,麑尘感到没一丝风,忍不住回头看了一下,哦,原来青奴已入酣梦,麑尘不忍心叫醒她,便作罢,只是不觉后背汗津津的了,无奈困乏,不就便迷糊起来,梦中,不时有清风入怀,不胜凉意。
待麑尘醒来,回过身一看,苏文在给自己摇着羽扇,于是问道:“你一直在这里给我摇扇子吗?”
“只要荣华睡得好,奴婢甘愿摇一辈子扇子。”
麑尘看看苏文,额头上的汗水早已顺着脸颊滴下来,衣衫也湿透,不禁感到有些心疼,怪自己睡的太舒服,竟让渊哥哥如此受罪。看看青奴这时也在一旁,便说:“青奴,我渴了,给我端些芙蓉花茶来吧。”青奴应声去了。
看青奴已走,麑尘赶忙拉住苏文的手说:“渊哥哥,你用不着对麑尘这么好,看你的汗流的。”麑尘用随身的绢帕拭了拭苏文头上的汗水,“你已经为麑尘做得太多,我亏欠你太多。”
“麑儿,这都是我自愿的,与你无关。”苏文望着窗外说,“看天气甚好,也不似正午那样炎热了,不如我们出去放纸鸢可好?”
麑尘眼睛一亮:“好呀好呀。咱们快去。”说着便朝外面走去。
“咱们就在这里放吧。”麑尘来到一片空地对苏文说。
苏文牵着绳线,手持纸鸢,奔跑起来,正巧风大,那纸鸢片刻便飞上天空,苏文走到麑尘身旁,将线交给她:“快拿着吧,我记得你最喜欢放纸鸢了。”
麑尘接过来,笑着说:“还是你记得我最喜欢什么。”她扬起头看着空中飞翔的纸鸢,纯真而美好,清澈的阳光笼罩着她,有一瞬间,她的脸上像是晕上一层流光溢彩的糖浆,苏文看着她玩耍的样子,像是在聆听一段他无法触及的声音,好多东西都没了,就像是遗失在空中的纸鸢,消失不见,甚至他还没有来得及说声再见。
刘胥与乔如恒完成了一天的卫戍,正欲出宫。刘胥突然停住脚步,捂着肚子:“哎哎哎。”乔如恒赶紧上前搀扶了刘胥一下:“广陵王怎么了?”
“突感胃部不适,许是今日当值太累。”刘胥瞄了一眼乔如恒说。
“也是,广陵王以前想必还未如此辛劳,如恒送王爷快快回府上休息吧。”乔如恒焦急地说。
“可是本王今夜还要当值,如若擅自离开,恐怕皇兄也不会饶了我的,这可怎么是好?”刘胥皱着眉头说道。
“王爷莫要担心,不如您先行回去休息,今夜宫中事务就交给如恒吧。”乔如恒关心地说。
“我看这样也行,那就辛苦你了。”
“如恒定竭尽全力,王爷放心就是。”
刘胥由奴婢搀扶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回过头对乔如恒说:“今晚巡好宫后,你去鸳鸯殿歇着,本王就在那里歇着的,条件可比你北门那里好多了,哦,对了,我将一块上好的玉鹿铜镇放在那里了,你明日取来给本王,记住,去我那里不可带手下,本王闲人多眼杂,别扰了鸳鸯殿的清净。”
“诺,王爷尽管放心就是。”
巡好夜已是子时,乔如恒摒退手下,自己向鸳鸯殿走去,边走边想,广陵王怎么要在那么偏远,几乎没人去的鸳鸯殿里休息,如果不是要来取铜镇,我倒宁可就在北门凑合一夜了。
乔如恒推门进去,漆黑一片,觉得这人迹罕至的殿有些凄凉的味道,刚想借着月光将灯台点亮,哪知里面的雁鱼灯蔌地一下亮了,乔如恒一时适应不了,甚至觉得有些刺眼,遂用手挡住了眼睛,慢慢移开手臂,这才看清,雁鱼灯的旁边是一座檀花榻,榻前坐着何良人。
“何良人?你怎么会在这里?”乔如恒惊讶到了极点,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正想转身去看看,露浓说了一句:“难道乔都尉忘记宫中礼仪了吗?”乔如恒一听这话,迟疑了一下,随即反过身来,施礼道:“乔如恒给何良人请安。”
“我看都尉神色慌张,难不成以为我是鬼不成?像都尉这样的盖世英雄,就算遇到了鬼,也应镇定自若,何况,我还不是。”说着,露浓站起了身,走到乔如恒面前。
乔如恒看着露浓,见露浓的眼神直直的看着他,于是避开了她的目光,问道:“不知何良人这么晚了在这里作甚?”
露浓笑了笑说:“你我既然共同效力后宫,我在这里等都尉大人,商量要事,想必应该没有什么不妥吧。”
乔如恒有些如释重负,问道:“商量要事,不知是什么要事,要良人这么晚了跑过来?”
“都尉先请入座。”露浓伸手,示意乔如恒入座。乔如恒迟疑了一下,还是坐下了。
“今天,我特意准备了甘露酒,都尉请尝尝。”露浓端起酒壶,斟了一杯,递与乔如恒。
“良人,如恒卫戍后宫责任重大,绝不饮酒,还是请良人赶快说与如恒要商议的要事,如恒一会儿还有事情。”
露浓放下酒杯,慢悠悠地说道:“身为执金吾都尉,难道害怕一个良人把你吃了不成。”
“如恒觉得此时与良人饮酒,于理不合。良人,先告辞了。”乔如恒起身要走,刚走几步,只听后面传来了嘤嘤的啜泣之声。
回头一看,见露浓低头垂泪,一丝怜悯之情油然而生,不由停下脚步:“良人这是为何?何故哭泣起来?”
露浓叹了口气:“我哭这后宫无情呀,露浓庆幸有缘能与都尉共事,为皇上出力,因个性纯善,心直口快,常不受宫中诸姐妹待见,见到都尉后,自觉都是性情中人,想遥都尉共饮一杯,都尉一堂堂七尺男儿,以一句于理不合,就将我拒于千里之外,于理不合,我想问都尉,于情可合?我一个区区的良人,皆能心怀坦荡,你一个统领禁军的都尉就做不到吗?都尉要走,露浓绝不拦着。”
乔如恒听了露浓的这一番话,不由心头一软,旋即回到位子上,举起刚才露浓斟的那杯酒,一饮而尽:“良人,尽然如此说了,那如恒就先干为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