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伸手在他面前晃晃,不会是吓傻了吧?我还指着他和那三千炮灰拖延时间呢!
“你何时练得这一身功夫?”他开口。
敢情他这是悔恨学艺不精呢,我拍拍他肩膀安慰道,“放心,十二岁起梁均毅就不是我的对手了,你脑子灵,回头我指点你几下,肯定比梁均毅那老东西强。”
哪知他脸色更是惨白了几分,只是摇头。
哎,怎么就给忘了,他这人一向高傲,又避我如疾,怎肯让我指点。我赔笑着在自己脸上轻掴两下,“瞧小人这张破嘴,将军神武无双,方才只是一不留神罢了”
“原来,当年你是故意的。”许久,他低喃一声,失魂落魄出了院子。
我怔了半晌,恍然明白他的意思。
这还得从德宗寿宴之后三月说起,一年一度的行宫围猎在即,京城有头有脸的权贵公子尽数随行在册,这等场面自是少不得我这小侯爷的和他丞相独子苏雁卿的。
围猎过后,也不知谁提了一句,德宗便差人搭了台子,叫这般年轻贵子比试比试。夺了头筹的便可拜在梁副将门下指点一二,这梁副将自是梁均毅。彼时,大战栾伊,他连破三阵一把九尺马刀竟抡出无人之境的披靡感,怒斩敌将首级,战功卓卓,赐封为大明第一勇士。
是以这帮小子是个个牟足了劲头。
作为此行近卫军头领的我自是不能玩忽职守跟他们闹到一块去,好在跟在德宗身后捡了个好位置,能近距离一睹我家阿苏潇洒风姿,很是安慰。
眼瞅着阿苏将最后一位仁兄一脚撅下擂台,我这个激动啊,大叫一声“打得好!”
德宗瞥我一眼,哈哈大笑起来,“瞧瞧,有人比朕还起劲呢!”
苏清远附和道,“三郎自小在军营长大,听说此次栾伊之战战阵谋划皆出自他手,想来拳脚功夫自是不在话下,皇上,不如让三郎上去给他们指点一二如何?”
我一拱手,“微臣有公职在身,保护皇上才是第一要务。”阿苏还在为上次的事生气,我哪敢再摸虎须。
德宗道,“瞧瞧,敢情三郎是在怪朕给他安排差事呢。”
“皇上可误会微臣了,这擂台上拳脚无眼哪里比得上在皇上身边舒坦。”我嘿嘿一笑,指着头顶的帐幕,“托皇上的福,微臣也能借光不用曝在这三伏天儿里呢。”
“苏爱卿,你瞧瞧他这张嘴巴,可比重老将军能说会道啊!”德宗又是一阵大笑。
“皇上,微臣正巧也想请小侯爷指点一二。”擂台上的苏雁卿一拱手,抬眸浅笑看向我这边。
“三郎,苏侍郎都请你了,这个薄面你总不能不给吧。”德宗看向我。
他这一笑晃得我小心肝扑通乱跳,那还顾得上其他,一拱手,翻身跳上擂台。
“请多指教。”话音一落,苏雁卿已蹂身而上。
“好说,好说。”我乐开了花,左闪右躲间总是贴的极近,他身上有股子清新干净的味道,很是迷人呢。
“重三郎!”他咬牙低声道,“你给我认真点!”
我猛点头,哦,这档口是不该笑的,得控制!
“出招!”
我又猛点头,阿苏的话自然是要听的。他话音未落我已一拳头抡过去。
他腾出一手格挡,想来是打算留一手反身攻上来的。
我瞧着倒退三步的他,心下大为后悔,只顾着听话竟一时忘了收力,好在只用了四五分力气。
“阿苏,你怎么样,伤到没有?”我急急看过去,这一看着实吓了一跳,只见我家阿苏铁青着脸狠狠瞪过来,我心里不由得哆嗦一下,忙道,“阿苏,我不是故意的,你……”
他握紧拳头再展开,冷笑一声,打断我,“小侯爷这招出其不意倒用得如鱼得水。”
我一心紧着他臂上的伤,草草招架几招,却不敢再硬来。终究被他一脚踹下擂台,在地上打个滚坐起身,一拱手朗声道,“苏侍郎好功夫!”
周围一片喝彩声。
一个说,“瞧见没有,小侯爷前半场尚可,可惜后劲不足啊!稳稳被苏侍郎压制住了。”
另一个跟着附和,“看这身高体型差距也知道结果嘛……”
我一挑唇微笑看过去,那两个立时没了声儿。
苏雁卿跳下擂台,站在我面前,很是伟岸,声音如淙,“小侯爷承让了。”
然后朝我伸出手。
我呆呆看着他,脑子乱作一团,膀子还是有些疼,却只有一个念头……其实再疼一些也无妨的!我搭上他的手,支吾半晌道,“哪,哪里,是阿苏你厉害。”
他扶我到一边,脱开手理了理劲装,不紧不慢的问,“听说栾伊蛮子勇武善战,铁骑更是横扫漠北,夜袭栾城,想必很凶险吧。”
我一怔,他……这是在关心我吗?登时暖到心坎子里,嗯,还是别让他太担心才好,便道,“有我们大明第一勇士开路,任那些蛮子再厉害,也只是有惊无险罢了!”
他轻笑一声,“想来也是,有重老将军和一众猛虎副将在,自是不会让你冒险受伤的。走个过场,混个小侯爷做做,从此高高在上锦衣玉食也是一桩美事。”
我琢磨着他这话的意思,笑嘻嘻道“你若不想我再去,我便陪着你,哪也不去。”
他挑唇,不再搭话径自去了。
我摸摸方才他扶过的腕子,盘算着要保持几天不洗手才好,然后,果真有一段日子再没碰过水……围猎结束,才一进门就见我家老爷子提着劲棍横劈过来,嗯,我这腕子就折了。
与阿苏再见已是半月之后,我吊着手臂颠颠跑过去,却见他袖管空空,再仔细看过去,竟也吊着膀子。据说是与梁副将过招的时候太过尽兴,一时忘乎所以用力过猛所致。
延明攻城第十日深夜,梁均毅战死。
消息传过来的时候,我依旧在喝茶。
苏雁卿脸色苍白,想来浑身上下也没几处好地方。一众副将灰头土脸个个挂了彩。梁安平跪在尸体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狠狠将一封血书掷在我面前。
我捻起来看了看,随手扔进炉火中。
“重熙言都是你!”梁安平恨道,“要不是你我爹就不会死,外面一众将士拼死守城,只为护你周全,你在干什么,”他将我手里的茶杯夺过来猛地掼到地上,“你只会在这里苟且偷生!”
我垂眸看着那一地粉碎,张了张嘴,突然觉得这屋子好闷,“我出去透透气。”
他横身拦住我,咬牙切齿道“你除了会逃还会做什么!我爹常在人前夸你,亏我还一直把你当做目标,真是瞎了眼!当年我爹死里逃生,本可以就此隐姓埋名安享终老,只因为旁人一个你假死的猜测,便不远万里寻你,他说他不能愧对重老将军的栽培之恩,更不能罔顾数万重家军冤魂,临死之际,他还惦念你,叫我们无论如何要护你周全,死守到援军来,你怎么配他这样待你,该死的人是你!”
“梁安平你够了!”苏雁卿冷喝一声。
他斜眸扫过苏雁卿,冷笑一声,“你不敢说,我偏要说!重家一门忠烈怎生出你这样的败类,那些追随你的人当真是白死了!你……”
太吵了,在我反应过来之前,身子已经先行一步,一把扣住他脖子将他顶在梁柱上,慢慢提举起来。
“怎么……说到你……痛处了……”
玄真过来拉我,冷不防被我一掌逼开。
我慢慢用力,垂眸盯着他离地的双脚,只要,只要再一点点,就安静了。
“三郎,他要断气了!”苏雁卿不敢再上前逼迫。
哦,死?能死也是一件幸事!
“三郎,梁副将死前血书将这唯一的儿子托付给你,你这样他怎能瞑目!”
我松了手,转头呲牙一笑,“他是我什么人,凭什么托付给我?”
一旋身坐回椅子,“对了,梁安平,你刚才说到哪儿来着?继续,继续。”
梁安平抚着脖子,一张脸憋得紫灰,说不出一句话。
我勾唇眯眼一一扫过众人,“还有人想说吗?”
屋子静如死水。
嗯,这样多好。死个人而已,至于这么急赤白脸的吗。
“既然没人说,那我说两句。”我一指梁安平,“先把这以下犯上的狗东西给本帅关起来,没我的命令,不准私放探视!”
“你凭什么关我!”梁安平腾地站起来。
众将士相互看看,却是一动不动。
我哼笑一声,翻手将帅印掷在梁安平面前,“就凭我现在是你们的少帅!”
“怎么可能,”梁安平后退两步,“为了你……他竟做到这个地步。你这是公报私仇,我们凭什么听你的!”
“血书上写的很清楚。”苏雁卿适时开口。
梁安平被人押了下去。
“苏将军,你猜延明下一次攻城会在什么时候?”我垂眸摆弄着帅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