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延方顷刻一抬起眼皮就看见站的不远的父女二人。
看得明镜着,李靖岢正给他女儿介绍呢。
真是,这么迫不及待了。伍延方在心底嗤笑一声,鼻子一皱,大步迈来,与李靖岢眼神交汇处,豪放不羁的笑声震耳几欲聋。
“哈哈……南山兄来也不提前招呼,怠慢了兄长,岂不是子延疏忽了!”说罢,怒视两旁侍者。
怕是九分有虚,一分真意,这番怒意又是做给谁人看。
“哪里哪里,南山今日带小女前来,内人身体有恙,还得望你包涵。”李靖岢忙笑着回应,见礼已被侍者收下。
“才刚不知觉就要小打一盹,老兄来的正好,请。”伍延方半拉半拢着李靖岢往二楼走去,竟不曾顾及李挽迴的薄面,只当从未有过这一人。
李靖岢抬脚就走,刚恰走到一半有停滞了偏头“不忘”嘱咐挽迴:“挽迴啊,父亲一会儿便回,切莫忘了规矩。”这次是真走了。
挽迴本来垂着的头缓缓抬了起来,望向去往二楼内室的背影,面无表情,但牙龈紧咬,双唇紧抿。鼻尖竟有些酸意泛浓。但仅一霎时便回复如常,她好似依旧眉目淡泊,从容气度。
她昂起头,不露声色地环顾四周,大厅里零星几张红椅都有人坐,大部分人都三两成方站着交谈。除了那个洋装男子对面的位置竟在无空位。
她绝不能这么站着,她的骄傲不允许。她走向那张丝绒红椅,安静的走过去,坐下,只是不想打扰旁边的男子。
待她坐好,望见他左手不知何时托着一本硬壳的书,他上身微微后靠,低头看着书。
挽迴怔了一下。感到男子并无多加在意她的不请自来,她神色好歹一松。
慢慢的,她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不知深浅的,抑或是很轻的,抑或是很经意的,抑或是很缠绵的。
她完全被他周身的冷冽的空气包围,旁的一切都可当不存在。
只要他不去在意她,她就可以肆无忌惮的注视下去……
看书的男人微微动了动,合上了书,抬头。他双手重新叠放腹前。
面前肩若削成,仪静体闲的女子早已收拾好那一堆琐屑不明的情绪,正以先前的冷淡与男子对视了。
她清楚地感到了,永寂,风雪,及她在戏院里感受到的那抹苦笑一样晦涩的基调!
她彻底的被那眼底的风雪吹倒,那似寂寥黑夜中的冰霜在那一刻将她封喉!
但她,又不得不,掩饰得极好……
半晌,他看着挽迴道:“你是李厂主的女儿,李挽迴?”
他的声音低沉,平缓,并不似他周身冷冽得尖锐,但风寒裹挟其中,他语速的缓慢恰到好处地掩盖了其间事不关己的冷漠,让人以为他很好相与。
几乎是陈述一个事实的句子,挽迴静静地看着他等待下文。
“都读了何书?”张寅旬随意地问,好似闲聊。
“无非经史之部杂家词曲尔尔。”挽迴颔首低眉,谦虚地答。
没听见张寅旬再问,她抬头却刚恰撞进了他的眼。
挽迴强压不适,扯着嘴角又道,“外国的,我便只读过的狭斯丕尔的译本。”
张寅旬听罢,手指拂过书角,“看来李小姐很喜欢戏曲。”他恍惚间有些认真的说。
挽迴因这话又想起那日在戏院里见到他,心中憋闷,却不以为他是在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