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还有什么人会来?”
“之于驻华英使、伍延方外交部长一干高干罢。”李靖岢没所谓地摆手。
“二姨娘病了,后天若不回复也就不用去了。”
李挽迴下垂眼帘,弯了弯嘴角。她看着面前这个早已剪辫子着中山装的男子,眼底压抑恶寒。
“唉……你且走罢。”
挽迴才好生歇会儿,白光磨著墨,咬着嘴作可怜样儿。
“大小姐,今个儿临些什呢?”
李挽迴恼心的揉着太阳穴,“就那袁叔送的寒食帖。”
“欸。”白光很快翻找到。
“自我來黄州已過三寒食年……“挽迴用镊子捏起一篇帖子,有些支颐的倦态。纸片立在架子上,拿起了碧玉狼毫。
“年欲惜春春去不容惜今年又苦雨兩月秋。”
“欸……到底是写不得这怪字,可我却一直稀罕得很。”她有些落寞神情,这倒是不常有的,挽迴从不是那类自怨自哀的人儿,再者她也没那机会。
“先前小姐临二王不是好好的吗…”
“闭嘴。”挽迴很轻的打断了白光,丝毫没有语重的样子,就如一叶浮萍漂流进洋流。
白光识趣儿放下擦拭瓷瓶的毯子,不声不响地推门出了去。
挽迴抛下笔,狼毫的那一头杵到了地面,从内往外支棱起来,几根毛可怜的仄歪著。
她猛地颓然把身体撞击在实木橱柜上,巨大的声响反复在书房里。她一只手垫在脸下方紧贴红木橱柜的门儿,神色阴晦抿着唇,脸又靠了靠,整个人埋进阴影里。
她在颤抖。只能隐约瞅见一抹削肩在轻轻颤抖着——但并非哭泣时才有的怨缅,也许——她只是有些冷了。
她久久的停滞在那一动作,没有声音,没有哭泣。只沉默,和压抑。
翌日。
红屋顶是北平的一个秘密会所,外构偏哥德式,乳白砖墙,完全维多利亚风的建设以及时髦大堂和付属杂耍场很对缙绅的口味儿。重点是还有戏苑,也是小型的聚会场所。明面上是做酒店生意,实际上是资产阶级们交际更多是玩乐的地儿。
轿车停在路边,挽迴跟在李靖岢身后低头走了进去。
依旧是灯火辉煌如白昼明亮,楼上雅阁,弦歌之声鼎沸,人人或欢乐或严肃或嘲谑,人们憧憧的进出。
远处的英捕和印捕用皮鞭抽打驱赶那些高大健壮的身着长衫的男人,男人微笑着躲避皮鞭,英捕把他追赶到红屋顶面前,男人扑倒在石狮上,碍着了道,又被鞭打开来……
李挽迴回头看门口那男人,看到他被驱赶时那似于腼腆的笑意时别过脸去,眼里暗了暗,头也不回的跟上李靖岢。
女招待在发晚间的杂耍宣传单,有擅长演唱京韵大鼓的名鼓姬,晚上的重头戏要数《闹江州》和《击鼓骂曹》。
“站在池子边的是娄荣铳,建大纱场的总事,厂子本就是他家族的。”
“在他旁边的是他们的准亲家,霍石清是大房长子,但是姨娘所出。”
“不错,嫁的是庶小姐娄鸢儿,她自然是不能被带出来的。进来娄家日益衰落也是他们家的嫡子不争气。”
李挽迴漠然的看着一直在说话的人,看到了他嘴上虽有贬意却掩盖不住眼里的艳羡。李靖岢不喜挽迴是女儿身,给他起了个雌雄莫辨的名儿不说,男子会的,该学的,也全让她在闺中学了个遍,现在唯一思量着的,就是怎么把李家嫡女这名头和人卖个好价钱了。
挽迴闭了闭眼,这还不如猪肉呢,欢乐地养膘,瞬间的宰割不痛不痒,痒也感觉不到了,有人喜,有人吃,才带回家。
“诺,那就是伍延方,去年上任外交部长,在他旁坐着的是……”
李挽迴也看过去,那个体态纤长的男子,噢,是前些日子在椒家院看见的人。
他坐在红色丝绒椅上,衬衣西裤显得与周围的人格格不入,除了他对面的外交部长也是一身洋装,但却与环境相得映彰。他双腿交叠,曼长的双手放叠放腹前。李挽迴看见中产以上的文明西洋人也是那么坐的。那种坐姿真真优雅至极,挽迴咋舌。
“驻华大使张寅旬,来自大英帝国。”
“他虽是华裔,但少时就已移民大不列颠。”
挽迴重新打量那个神色淡漠即使一言不发也显得沉稳异常让人不敢接近的人。
原来他叫张寅旬,噢,张寅旬。